“這個坡似乎是在往地下走呀。”沙耶加艱難地扶著岩壁,一瘸一拐。

“對,我們正在朝地底走。”約翰回答了沙耶加,“不但如此,我們還在往回走,因為整個軍方真正的研究基地,在阿什利鎮的正下方。”

“阿什利鎮的正下方?可那裏不是……霍克斯他們住的地方嗎?”

“他們居住的隻是鹽礦的淺表層,研究基地還在地下五十米的地方。那裏才是地下暗河真正的主河道,和鹽礦後麵的湖泊相連。”

“所以,這個鹽礦其實是空心的?”

約翰點了點頭。

鑽出岩縫,我們看見一個黝黑的地下湖,直徑大約四十米,水位已經下降了許多,湖麵一片死寂。

順著燈光,我看見河灘上放著幾套潛水服、氧氣瓶、水和食物。

“我的媽呀!有水了!”迪克已經餓得頭昏眼花了,他比中了六合彩都激動。

約翰點燃了一隻行軍燃氣爐:“一會兒我們要從湖底的地下斷層遊過去,這是風險最小的一條路。”

我們把食物袋裏的壓縮餅幹和罐頭放進爐子裏煮熟,這幾天都沒吃過這麼香的東西,肉味一飄出來,連沙耶加都按捺不住了。

“我不餓,你們吃吧。”隻有張朋擺了擺手,他似乎有心事。

“你們說……寫日記的那個Vi g,現在還在為軍方工作嗎?”我邊吃邊抬起頭問達爾文,我故意說得很大聲,實際上我隻想試探一下張朋,“他現在會不會還在這裏?在這個礦洞地下?”

如果Dr.Vi g真的是張朋的爸爸,這應該是他最關心的問題。

“他死了。”黑暗中傳來約翰冷冰冰的聲音。

“死了?”我和達爾文麵麵相覷,我似乎感覺到張朋靠在岩石上輕微地抖了一下。

“什麼原因死的?因為遺傳病……還是被軍方害死的?”

“具體的原因我不清楚,但雅典娜自殺的時候,Vi的身體狀況已經很差了,他幾乎無法再在這裏繼續研究。”

“所以,他退出了‘拓荒者計劃’?”

“一旦卷入這個旋渦,有生之年都無法擺脫它的魔爪,他逃不了,阿什利鎮的人逃不了,你們和我也不行——也許死亡是唯一的方式。”

“既然擺脫不了,那你為什麼還要逃?”

“因為我也快死了。”約翰指了指自己的肚子,“這顆炸彈引起的輻射,已經快讓我的生命走到盡頭了——畢竟我們都不能像雅典娜的生命力這麼頑強。在最後的這段時間,我希望能再次以人的方式活著,而不是以這個樣子。”

一時間,我竟然無言以對。

“那雅典娜呢?也死了嗎?”我心裏還抱著一絲僥幸,“她痊愈能力那麼強,應該不會……”

“神的基因隻是給了她智慧和長壽,並不是刀槍不入、永生不死。”約翰搖了搖頭。

“你恨這些人嗎?”冷不丁地,張朋問了一句。

“你恨這些在你的胸膛裏裝進炸彈的人嗎?”他的聲音冰冷得就像地下河的水一樣。

約翰愣了一下,他的眼神突然變得很複雜。

“時候不早了,我們走吧。”他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走到河灘邊,把潛水裝備遞給我們。

潛水裝備除了每人一隻很小的氧氣瓶之外,還有一套有水下推進器。考慮到沙耶加的腳受傷了,我們把推進器讓給了她。

八爪魚人不需要任何裝備,他拿著一盞潛水燈說:“緊跟著我,氧氣瓶能堅持十分鍾,不要大口呼吸,不要上下浮潛,以免激起水底的泥沙,這在狹窄的洞穴裏是致命的。”說完,他扭頭跳進了水裏。

地下河的水冰冷刺骨,水質渾濁,能見度不高。我們一個跟一個地跳進了河道,周圍漆黑一片,唯一的光源是約翰手裏的那盞潛水燈。

和約翰所說一樣,地下河道不但十分狹窄,並且怪石嶙峋,我甚至不敢大幅度抬頭,害怕撞到洞穴上方成千上萬尖銳的鍾乳石。唯一能感覺到的是身邊的水流流向,偶爾在左,偶爾在右,我的大腦在極寒之下已經漸漸不會思考,有那麼一瞬間我似乎出現了幻覺,以為自己是史前時期一條逆流而上的魚。

洞穴從某個地方開始突然大幅度向下,越變越窄。這是我一生中過得最漫長的十分鍾,狹窄的空間讓我差點發狂,我咬著牙在渾濁的水流中控製著身體。直到我們遊出洞口,頭頂才出現了一絲幽暗的藍光。

約翰帶領我們上了岸,脫掉沾滿霧氣的潛水鏡,我看清這是一個無比巨大的天然溶洞。洞壁上是亂七八糟的管道,粗細不一,上麵落滿灰塵,所有的管道都通向不遠處一道人工澆築的水泥牆內。在這麵牆的另一側,有一扇金屬門,上麵的感應燈在閃爍著藍色的光。

“我隻能帶你們到這裏,再往前走,我身體裏的炸彈就會引發警報。”約翰說。

“我們要到哪裏找控製器?”我問,“要是碰到了敵人怎麼辦?”

“這個建築的所有軍事防備部署都在地麵,地下非常寬鬆,一分鍾之後會午休換崗,中間有二十五分鍾空白,找到控製室,解除爆炸裝置,對你而言不難。”約翰沒有回答我,而是轉頭對達爾文說。

“你才給了我一個U盤,我至少需要一部手機。”

“別低估你自己。”約翰似笑非笑,“但我可以給你一塊手表。記住,隻有二十五分鍾。”

“你有把握嗎?”迪克有點發怵。

“走吧。”達爾文說。

“等等。”約翰突然把身體一橫,擋住了迪克和他扶著的沙耶加。

“他們倆,要留下來。”

我的心一沉,約翰果然不是善茬兒,他要留下迪克和沙耶加做籌碼。

“不可能,你留下誰,我們都不會去!”達爾文怒道。

“你沒有跟我談條件的餘地,”約翰不緊不慢地說,“你們隻能一起逃走,或者一起死在這裏。”

“還有一種方法——”達爾文突然從袖子裏掏出那把匕首頂住約翰的喉嚨!

“我們想辦法讓你開口,告訴我們出路。”

誰知道,約翰竟然連眼睛都沒眨,他帶著挑釁,竟然還把身子前傾了半步,匕首一下劃破了他的皮膚。

“你覺得我怕死嗎?”他就像嘲笑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孩子。

“你!”

“你想害死你的同伴嗎?”約翰又問。

“想一想,孩子,他們兩個進去隻會拖累你,當你們解除裝置的時候,交易就成功了,我根本沒有任何理由傷害他們——我有什麼好處?我跟你們的目的是一樣的:自由。因此,我們的命是捆在一起的。”

達爾文的匕首,漸漸離開了約翰的脖子。

“你們已經用掉了兩分鍾。”約翰歎了口氣,“快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