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倆躲到那邊去,我沒招手不要過來。”達爾文貓著腰走在前麵,指了指不遠處廢棄的垃圾箱。

我抬頭看了看四周,沒有攝像頭,不遠處有一台大型製冷機在呼呼地往外冒熱氣,頭頂上的金屬管道發出單調的轟鳴聲。這扇金屬門的唯一作用似乎隻是為了管道檢修。除了星羅棋布的管道之外,溶洞裏唯一剩下的就是這個地下湖口,誰又會猜到湖底有一條連通外部的河道呢?

我用餘光打量了一下身邊的張朋,他沒有注意我,而是盯著遠處的門禁。他的眼神與其說是焦慮,倒不如說是興奮,我甚至能在裏麵讀出一絲瘋狂。

對他的質疑如鯁在喉,被我硬生生忍住了。約翰給我們的時間隻剩十五分鍾,如果這時候大家翻臉,出了什麼幺蛾子,我們都得一起死。

至少現在我們的目標是一致的,出不去的話什麼都白搭。我蹲在垃圾桶後麵胡思亂想著,遠處的達爾文突然向我們招了招手。

我很想記錄達爾文是如何破解門禁的密碼,如何在幾分鍾之內帶著我和張朋穿過了門禁,但我確實什麼都沒看到。我的關注點一直在四周會不會突然冒出一隊拿著機關槍的巡邏兵,把我們放倒在地。

研究基地呈圓柱形,並不算大。比起電影裏的科幻迷離,更像一座老式的辦公大廈——天花板特別低,日光燈管發出低功率的白慘慘的光,天花板的邊角上偶爾還有黴斑,一看就是從20世紀七八十年代到現在再也沒有重新裝修過。

我們所處的位置應該是最底層。約翰沒有騙我們,這裏空無一人,走廊裏甚至彌漫著一股消毒水和咖啡混合的怪味兒,聞起來有點惡心。

沒走多久,我們就看到一扇類似醫院的雙開金屬門,上麵寫著“中央控製室”。

“這裏麵應該就是……”

達爾文還沒說完,金屬門猛地一下被拉開了,一個身穿白大褂的人端著咖啡站在門口。

“你們……”

停頓了一秒,“白大褂”猛然反應過來,衝上前就去按牆上的警報器!

“別——”

忽然,某些熱乎乎的液體噴到我的臉上,我下意識地摸了摸臉,一手鮮紅。

“白大褂”看了看胸口,他的衣服上沒有太多血,刀尖從心髒的位置刺出來。他的眼神中帶著幾分困惑,可還沒反應過來就在我麵前倒了下去。

張朋麵無表情地站在他背後。

我腳一軟坐在地上,頓時一股血腥味湧進鼻腔,我忍不住幹嘔起來。

“張,張……你殺……人……”我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說話了。

“不然我們都活不了。”張朋異常冷靜,他在我和達爾文驚詫的表情中,撿起“白大褂”的門卡刷開控製中心的大門,把“白大褂”的屍體往裏麵拖。

“你他媽的到底要幹什麼?!你不可能是來找你爸爸的,都是胡說!”達爾文驚魂未定,盯著地上的死人。

“你應該感謝我,否則現在我們已經跟他一樣了。”張朋有些厭煩地用“白大褂”的衣服擦了擦手上的血漬,“你的朋友還在外麵等著你,他們的命攥在你手裏。如果我是你,我不會再耽誤時間問無聊的問題。”

張朋說話的聲音十分緩慢,透露著陌生的威嚴和自信,在這一刻,我甚至覺得自己從來沒有認識過他。

他還是那個在操場上笑著向我招手的人嗎?

還是那個會跟我坐在路邊喝糖水,記得我最喜歡的漫畫的人嗎?

這太瘋狂了、太瘋狂了……我看著手上的血漬,這些紅色的液體,和張朋的笑容、和離開學校那一天的記憶交織在一起,變成一場恐怖的噩夢。

我們殺了人,殺了無辜的人,我們和那些軍人沒有兩樣。

“我們還有十分鍾。”是張朋的聲音。

我回過神來,才開始觀察這間中控室。這是一個扇形的房間,大門處於外圓弧的位置,內圓弧由三個控製台組成,上麵有一堆監視器和亂七八糟的按鈕,達爾文正爭分奪秒地在控製台上搗鼓著什麼。

控製台前方還有一大塊玻璃,後麵有一個很大的蓄水池,此時裏麵的水泵正發出巨大的抽水聲。

達爾文的手指在鍵盤上飛快地敲擊著,我看不懂這些代碼的意義是什麼,隻有一些對話框不停地彈出來:

執行?

確定。

執行?

確定……

我攥著約翰給我們的金屬U盤,微微發抖。

“請插入認證密鑰。”對話框彈出一行字,我下意識地要把U盤插進去。

達爾文一把抓住我的手:“你能承受這個後果嗎?”

“什,什麼意思……”我聽到我的聲音在發顫。

經過礦洞漫長的黑暗,這是我第一次在清晰的燈光下看著他的眼睛。他和我一樣困惑,但更多的是絕望:“這個引爆器是一個連鎖裝置……換句話說,如果解除了約翰的,剩下的其他八爪魚人,也許是七個,也許更多,他們體內的炸彈同樣也失效了。”

“什,什麼?”

“這個U盤會讓他們同時得到自由——然後,就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控製他們了。無法被定位,無法被捕獲,他們可以變成不同人的外形隱匿在人群當中。他們有超凡的行動力和速度,還受過軍方專業的特種兵訓練,殺人不眨眼……我們甚至不知道他們能不能像雅典娜那樣……”

“雅典娜那樣?”我聽到我自己的心跳聲。

“像雅典娜那樣,繁殖。”達爾文艱難地吐出這個詞。

“可是,約翰隻想不受控製地活著……是吧?像普通人一樣?”我的聲音十分無力,連我自己都不確定。

“如果這隻是他擺脫控製的借口呢?如果他撒謊呢?”達爾文搖晃著我的肩膀,聲音激動,“你沒有見識過這些八爪魚人有多狡猾……他們被軍方控製了這麼多年,如果他們中的任何一個想複仇呢?你想過嗎?哪怕是一個普通人,當他被別人控製逼迫著做了很多事情,他會怎麼樣?”

“會……會恨控製他的人。”

“人類尚且如此,何況是動物呢?這些八爪魚人,如果恨的人不隻軍方,還有人類呢?如果他們破壞裝置的目的是可以肆無忌憚地向人類報複呢?這個結果你承受嗎?”

“我……”

我的手在劇烈地發抖,我不能承受……

就在這時,刺耳的警報聲劃破了寧靜的空氣,一瞬間,整個實驗室的警報器全部閃了起來。

“我們沒有選擇了!”達爾文一把把我手裏的U盤搶了過去,插進了主機槽口。

“快走!”

他拉著我,跑到出口,但大門緊閉,連“白大褂”的門卡也刷不開。達爾文罵了一聲,在門後尋找手動緊急開關。

驚慌失措中,我突然發現張朋不見了。

張朋從中控室裏消失了,隻剩下右側的一扇玻璃門敞開著,我突然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牆上的警報器會不會是張朋激活的?

“張朋!”

我衝著玻璃門喊了兩聲,也許是警報器太刺耳,也許是我的聲音太小,裏麵毫無反應。

“張朋!”我一邊叫,一邊踉踉蹌蹌地跑了進去。

門後麵是一個和中控室同樣格局的扇形房間,首先映入我的眼簾的是金屬架上一排排的培養皿,裏麵裝著各種器官——有類似地下居民的頭部和軀幹,有比加裏還小的嬰兒屍體,還有包括八爪魚在內的各種變異動物……它們在警報器一閃一閃的紅光中顯得特別猙獰,我一陣反胃,差點把剛才在湖邊吃進去的罐頭吐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