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將飯盒交給老人，老人直接回小屋吃飯去了，沒能辦好之前承諾的事情，老板略顯尷尬，為自己開脫道：“我這叔叔平時就固執，尤其是今天特別怪，你們也別往心裏去。”
見我們並沒有急著走，老板自發的當起導遊，指著他叔叔的小屋說道：“要不你們去他那買個平安符，說不定就能打你們兩下了，符很靈的。”
“越說越套路，老板你這生意真是做到絕了。”
見鬱青壓根不理會他，老板又盯著我，陪著笑臉道：“買兩個吧，真的挺靈的，都熟人了，一百塊錢兩個。”
我不想再搭理她，轉身回車裏給鬱青找件外套去。
……
等我回來時，老板指著前方石板，道：“那是天葬台的石板，死去的人會被放在石板上，天葬師，也就是我叔叔會將屍體切塊，然後由禿鷹啃食。”
“聽說過，第一次見。”鬱青少有的主動回道。
老板的態度也與之前判若兩人，熱情解說道：“來自於自然，回歸於自然，做最後一次施舍，也是布施功德，我們吃的豬啊，羊啊，來到世上被我們吃掉，他們有什麼罪過呢？”
我們靜靜地聽著他講，卻不時害怕他又插個廣告。
“被吃得快的，是積福多，被吃得慢的是罪孽太多，連動物都不啃吃你。”
老板繼續指著石板旁的樹說，屍體的頭和頭發會被掛在樹上，我想象著，覺得瘮得慌，不禁打了個寒顫。
老板笑著看我們，安慰道：“別怕，你們是好人，會保佑你的。天葬的核心是靈魂不滅和輪回往複，死亡隻是不滅的靈魂與陳舊的軀體的分離。”
鬱青與我對視著，她將那被大風吹亂的發絲別在了耳後，向我問道：“張雷，你說會有來生嗎？”
她的問題，讓我忽然想起一句話：什麼時候你堅定了自己的有神論觀點？答案是當愛你的人，到了另外一個世界的時候。
我無法避開鬱青追問的眼神，帶著歉意說道：“除了和你說聲抱歉，我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老板快言快語的補充道：“不過不是所有人都有資格被天葬，像車禍就隻能被火葬。自殺的人，更是不能被原諒的……”
鬱青錯愕的看著老板，神色痛苦的蹲了下來。
我手足無措，慌亂中隻能將她拉起來，告訴她：“要堅強！”
鬱青眼中含著淚，帶著讓人心痛的神情哽咽道：“沒有人教我怎麼堅強，所有事情都是猝不及防，幾個月前，我媽欣喜的告訴我，她將以……絕對優勢出任海歐總裁，誰能想到幾個月後……她便以抑鬱症……草草結束生命，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想，如果可以堅持下去，她一定舍不得離開你……”
鬱青深埋著頭，雙手死死抓住我的胳膊，指甲劃著我的衝鋒衣，發出“吱吱”聲，我的心也好似在這刺耳的聲音中，被人扔在地上踩來踩去，痛的不能自已。
“鬱青，振作一點！”
我的提醒對她沒有絲毫的作用，她已經泣不成聲：“為什麼……要讓我被動的卷入這種鬥爭中，為什麼我要被動接受後果，為什麼讓我……接二連三的失去最親的人……”
昏暗的天空下，鬱青哭著說了很多，到最後隻是嘟囔，她像隻缺乏安全感的貓，縮在我的懷裏。
過了許久，風吹得越來越凜冽，鬱青離開我的身體，從自己的脖頸處，取出一隻玻璃瓶項鏈，摘下來後緊緊握在手中。
“這是？”
“我媽的一撮骨灰。”
我想這是鬱青痛苦的根源，因為這一撮骨灰，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她顧漫之已經去世的事實。
大多數時候，人的痛苦往往都是從一個點開始爆發的，這些擠壓的情緒終會變成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我必須要善意的提醒她一下。
“鬱青，我有個提議想說，不知道你介不介意。”
鬱青像是被抽掉靈魂一樣，木訥的搖了搖頭，示意並不介意。
我當即背著身，想為自己點上了一支煙，反複幾次都沒能成功，內心的局促卻稍稍得到緩解，終於看著她，說道：“把阿姨的骨灰留在這裏吧！”
這一句話，我字字說的鏗鏘有力，可心髒，卻好似被一把刀子來來回回的劃拉著，這種共情，第一次在我身上如此極致的體現。
“不行！”
“放下執念，好好生活，這裏是充滿靈性的地方，風會帶著阿姨的靈魂，到達離天最近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