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來的第一場雪終歸是下了。她記得昨晚的雪雖不大,卻足以鋪滿一地。她伸出雙手搓了搓,有了些許暖意。
想想今天要去曾自清家,她又有些忐忑不安起來。她心底突然十分奇怪起來,不過一陣沉吟後,雖然奇怪卻也覺得自然且自在了。
一想到此,心裏的“自清”卻一時湧不到口邊,這是一種既想見又怕見他的感覺,不是第一次勝似第一次見麵。想到了曾自清,自然想起了他的母親。想起每次見到他母親時,她總有一種怪怪的感覺。
這種怪怪的感覺來源於一年半前,曾母問過自己情況後,一閃即逝的神色。那似乎是一種異常的排斥感,更帶有七分幽怨,說不出的淒楚道不完的惶恐。這神色雖說是乍現頃刻,但是卻烙在自己的腦海,不見麵時反倒忘懷了。如今是一提見麵,卻又如此地清晰起來。
她一直被曾伯母的這種情緒困擾著。每次見到曾伯母如此神情,自己似乎也變得有些惶恐,甚至自覺神經質起來。這種表情絕不是因為自己的穿著,自己的穿著向來是得體的。他母親也說很得體。
她知道,曾伯母說此話時,發自內心。這,是中佯裝不來的。
這時,窗外一陣喧嘩。
“走,下鄉打雪仗去。”
這個聲音以及相關的回應,不停地騷擾著她的大腦。之後,她湧動著幾分狂躁。
這聲音喧嚷著,一波接一波,一浪連一浪。摩托車聲轎車聲,近處腳步掀起的唰唰聲。她心裏一陣歡跳。
坐在鏡子前,仔細地端詳起自己的容顏,臉上塗了又抹,抹了又塗,她橫豎覺得不合適,左右覺得太嬌豔。
他母親是一個很樸素的女人,樸素而又莊重,莊重中自有九分高雅。他的母親就是這麼個人,莊重的骨子裏,似乎有著幾分幽怨,至少在見到她時,總是這樣。以致於自己看她時,他的母親,應該就是這樣的人了。想到此,她又重新燒了壺水,洗了把臉,輕輕了沫了點護膚霜,不濃不淡,不俗不嬌,樸樸素素地,十分滿意了。接著找了件淺藍色羽絨衣,再配了條淺灰色的牛仔褲,對著鏡仔細照了。然後,慢慢踱出了家門,朝歌舞團方向慢慢走去。
她的確走得很慢,慢如蝸牛瘸行,心卻急如茅草叢生,千絲萬縷纏心意,步態蹣跚意緒亂。
走到街邊,抬起手想招輛的士,一轉神之際還是放下了剛抬起的手。她突然想散散步,隨便放鬆放鬆心情,整理整理思緒。終於來到了他家所在的宿舍區,她記得就是三單元二樓二號。是的,是二樓二號。突然見樓梯間一個身影一閃,有些熟悉。
她心裏不由一驚,腳下一閃,隻感到左腳踝似乎有些痛。接著鑽心的痛從踝處生。這陣要命的疼痛,是在她發覺那個人是個年老的男人時,突然鑽心直奔腦門。她從挎包裏掏出手帕,仔細地搽拭了又搽拭褲腳上的泥漿;接著她跺了跺腳,疼痛稍止,可是剛向前邁出一步,這痛卻又刻骨銘心起來。她心底有個聲音在呼喊:自清自清快來給我揉揉,真的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