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他話鋒一轉,“人生在世,總有幾件拿得起放不下的事,可是人這一生本身就是在負重前行。倘若你一直將那些舊事抱在懷中,終有一日,哪怕一根稻草,都能夠將你徹底壓垮。與其等到那個時候自己被逼至絕境,倒不如現在將過去種種放開,或者說重新尋找其他的出路。”
蕭昀頓了頓,說道,“我知道你背負著許多不堪的過往,但有的時候一個人背著太累了,不妨歇一歇,又或者……”他抬眼注視著黑沉沉的江麵,聲音當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赧然,“你可以找個人來幫你分擔。”
他的話說完,心裏立刻有些後悔。
他是不是太唐突了?
也許……他應該鋪墊一下……還好還好,幸好他剛才說得很委婉,薑微瀾不一定聽得出來……
薑微瀾果真像是沒有聽出來一樣,她笑了一下,隨口說道,“我這一生已經過得如此艱難,又何苦還要把其他人拉下水?我一個人在這深淵當中,已經足夠了。”
蕭昀的呼吸莫名一滯。
剛才還繃緊了的心弦,在聽到薑微瀾如是說之後,猛地一鬆,好像卸下了心中大石。
他居然並不覺得有多難堪多傷心,好像是早已經料到她會如此回答一般。
隻是蕭昀心裏升起一種不可言狀的挫敗和陰鬱來。
他忍不住問自己,他這麼在意薑微瀾,究竟是為什麼呢?
明明人家都是擺明了一幅不想告訴他內心的樣子,他又何必要一問到底?薑微瀾與他非親非故,她不告訴自己內心,完全說得通。但是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如此追問她,反倒讓人覺得他別有所圖。
可是他真的無所圖嗎?
蕭昀的心思在這個問題上打了個轉兒,就好像被什麼追著一樣,連忙滑開了,連他自己都不願意深想。
在來這間小廟之前,他們兩人之間的氣氛還勉強稱得上是融洽,然而自從遇見了溫若寒之後,兩人之間的相處就在朝著一種詭異的局麵滑去。
薑微瀾城府頗深,不可能感覺不到此刻她和蕭昀之間的不對勁兒。然而她卻不想去挽回,而是頗有些自暴自棄的想,就這樣吧,讓她跟蕭昀的關係,就在今天晚上到此為止,畫上句號,從今往後不要再往前踏一步。
他們兩個就維持著這種鑒於陌生人和合作夥伴之間的關係,一直持續下去,省得蕭昀後來難堪,也省得他心累。
更何況,她要做的事情,本身就不應該再將外人牽扯進來。
薑微瀾微不可察的歎了一口氣,將身上的衣服接下來交給蕭昀,“多謝世子殿下今晚贈衣,現在物歸原主。時候不早了,小女也想回府,免得到時候被母親責罰。”
連稱呼都恢複到了他們剛認識時的那種稱呼,仿佛剛才她叫蕭昀的“字”隻是蕭昀聽錯了。
蕭昀抿了抿唇,沒有接過那衣服,“回去還有這麼長的一截路,你先把衣服披著吧。”說完便再也不理她,轉過身,負著手,一步當先,走在了前麵。
跟來時有說有笑不同,回去的路上兩人一路無言,氣氛壓抑得讓人想要尖叫。好不容易等到這段路走完,薑微瀾總算是鬆了口氣,她再一次將衣服解下,交給蕭昀,“多謝世子。”
蕭昀這一次到沒有拒絕,將衣服接過來,澀然一笑,“你怎麼不繼續稱呼我的字了?”
想到廟中場景,薑微瀾低下頭來,笑了一下,“當時在廟中不過是權益之計,還請世子原諒小女逾矩之舉。”
她說完,好半天都沒有聽到蕭昀的聲音。
薑微瀾不由得抬起頭來看了一眼他,隻見對麵的青年輕蔑一笑,眉眼之間盡是冷然,“薑微瀾,你這樣一點兒意思都沒有。”
說完,也不等薑微瀾問他說的“意思”究竟是什麼意思,轉身就朝巷子口走去,將薑微瀾遠遠地拋在了身後。
他的背影一如既往的挺拔,然而薑微瀾就是從他的配音當中看到了一點兒孤清的意味。
孤清就孤清吧。
薑微瀾澀然地笑了笑,還沒等她收拾好心情,從後門回自己的院子,就聽到耳畔傳來一個尖銳又諷刺的女聲,“姐姐真是好興致啊。你由世子陪著,逛到這麼晚,怕是連時辰都忘了吧?”
薑微瀾一抬頭,就像門口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個薑丹萍,正滿臉怨毒的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