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是要拜一個大師?我最近畫畫水平臭得很。”我對普加說。
“什麼?”普加醉眼朦朧地問我。“那樣很好,他會讓你很粗壯。”他笑眯眯地說。他肯定沒聽懂我的意思。他一喝酒,對漢語的理解力就差。
“畫畫。你知道什麼叫藝術嗎?就是找個老師。你這傻逼。”我開始用肢體語言給他比劃。這時候什麼語言都是多餘的。我像一個大猩猩開始給他表演太極拳,每個動作形象到位,還附加詳細注解。我甚至都給他說明要是這樣不行的話,就去四川美院進修一年,再不行就去法國巴黎。我先用四川話來強調形體的仿真能力,因為四川美院在四川啊。然後再用中國的外國話給他圖解法國巴黎。他好像看懂了。
普加開始哈哈大笑。“你真是個勺子!呸呸呸——呸。”他說著又摘了一顆葡萄塞進嘴裏然後又全部吐出來。
“把馬鞍子送給他們先不要錢要比拿他們的羊更掙錢。噢,我說錯了,是拿他們的羊比拿他們的馬鞍子的錢,更掙錢。我都快讓你弄瘋了,你啥都不懂!”於是,普加也開始用肢體語言重新把這件事又給我說了一遍。他一會兒變成一匹飛奔的馬,一會兒又變成一隻雕花的馬鞍子,然後變成羊變成錢。
完成這些動作以後他問我:“懂了嗎?你這個勺子!”
“懂了。把羊宰掉羊皮子和羊雜水也可以賣不少錢。羊身上全是寶,沒一點可以浪費的地方。我們溫泉草原上的羊吃的中草藥,拉的是六味地黃丸!”我說。
“可是我是不是要請一個美術老師來幫我畫畫?”看來他還是沒聽懂我要對他表達的想法。
但是這家夥已經爬在地毯上睡著了。酒鬼的話是要打問號的,我見過好多醉鬼,喝高的時候答應給你解決這個問題解決那個問題,胸腔子拍得啪啪響恨不得連老婆都想送給你。第二天見了你卻跟什麼事都沒發生似的,有的甚至根本就沒把你認出來。
我還是不明白普加找我幹什麼,他會折騰,不缺錢,不會為這點破生意來找我合夥吧。
這一天就這麼糊裏糊塗過去了。阿布來提家的廁所裏,他的爸爸站起來走了。媽媽站起來走了。他的弟弟和妹妹們先後站起來走了。唯獨不見阿布來提和他的新洋缸子站起來。他們到哪裏去了呢?阿布來提勁大得很,剛剛拿回來的洋缸子,他能放過嗎?可是古麗的確長得很漂亮,有種野性之美。她肯定不是來自精河方麵,那地方生不出這種樣子的女人來的。
普加來的真是時候,他緩解了我的煩惱。還有他帶來的那瓶酒,這酒看著是羊,喝下去就變成了驢。好端端的一個人喝了這種白酒,說話做事就像毛驢子一樣了。我們新疆人罵一個不要臉的男人就用毛驢子來形容他,因為毛驢子不分場合,啥事都能幹得出來。我覺得當時用這句話來形容自己再合適不過了。
其實我根本就沒有心思跟普加談什麼馬鞍子的事,我喝多了。他帶來的酒根本就不夠我們喝,後麵喝的白酒都是我用苞穀私釀的,這酒比毛驢子更毛驢子,喝下去像火箭一樣猛。酒在熱烈燃燒著我的鼻頭,它像一個熟透的果實,感覺秋天提前到來了。
普加開始嘔吐,一會吐出一個辣子一會吐出一個茄子,吃進去的花生米像豆子一樣全部射進葡萄溝裏。 後來連假牙也飛了出去,我拿著一隻小棍在葡萄溝裏找了半天,洗幹淨給他戴上,別提有多惡心了。
今天他戴著一套銀牙,啃骨著方便。可是我今天沒給他煮肉,所以他計算有誤。他邊吐邊給我說一些聽不清楚的數字。他那些數字倒來倒去的,再加上他的肢體語言和神秘的麵部表情,很快就把我罩在他的迷魂陣裏麵了。吐完之後,普加用袖子擦了一把哈拉子,嘟囔著說:“你這個勺子,你為什麼不是蒙古人呢?這樣哥們在一起說話就沒有麻煩了。”然後他又睡著了。
這貨酒量不球行,屁事還多,是不是蒙古人我又說了不算。在阿拉山口的時候,隻要我們倆在一起,見過我們的人都說我們長得像孿生兄弟,甚至有人還建議我們去醫院化驗一下血型,那個時候還不知道有DNA一說。去醫院驗血肯定是一件辱沒祖宗的事。不過這讓我想起了我老爸第一個老婆,第一個老婆是個蒙古族,跑掉的時候還帶走了幾個月大的兒子。我和普加長得像,沒準他是我同父異母的兄弟呢。嘿嘿,這個世界長得像的人太多了,我的一個維族兄弟長得和馬克思一模一樣,可他是個趕馬車的。還有一個蒙古族朋友名字叫葉利欽,那個俄羅斯總統也叫葉利欽,而我的朋友卻是個逃犯,為了一件小事,現在還躲在天山裏不肯出來自首。
我承認,世上很多事情都是在一個經意的過程中發生了一個不經意的事。人永遠都無法知道自己該要什麼,我的媽媽當年要不是資本家的女兒,也不會從上海落難跑到新疆來的,而且因為是資本家的女兒沒人要最後不得不嫁給一個木匠當老婆。
“因為人隻能活一次,既不能拿它跟前世相比,也不能在來生加以修正。沒有任何方法可以檢驗哪種抉擇是好的,因為不存在任何比較。一切都是馬上經曆,僅此一次,不能準備。”這不是我的原話,好像是一個瘋子說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