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是個出力的技術活。
他像一隻大蝦米一樣忙碌著,他從火堆裏拿出一塊被燒得通紅的鐵,快速舉錘叮當敲打,不一會兒就顯現出馬掌雛形。他退休在家,企業改製,工資太低,現在物價跟我們這裏的哈椏木一樣是個硬通貨,隻要有水的地方,它總是一竄老高。這種時候鐵匠手藝正好派上用途,靠阿布來提一個人在外麵掙錢太辛苦了。他每天都忙著敲打馬身上零零碎碎的物件兒,馬掌馬釘鐵鏈子,大一點的馬掌給馬用,小一點的給毛驢子用,星期日就去市場上趕集,一個月下來收入頗豐。
不過現在馬和毛驢子的作用越來越小了,所有的交通工具都變成燒油的了。以前每天都能叮當叮當聽到老鐵匠敲打馬掌子的聲音,現在幾個星期也聽不到一回。他們這一代人和我的父母們一樣,年輕時日子不好過孩子又多,現在好日子來了,他們卻麵臨衰老和死亡,剩下的就這點手藝了。
幾個測量員沒有加入他們的家事,在他們看來這事和他們沒關係,院子賣不賣他們得不到一分錢好處。他們是代表政府一方的。還是少說話為好。萬一給人家落下什麼口實,將來都是問題。現在的老百姓厲害著呢。
“房子賣掉。我們住樓房。”阿布來提的一個弟弟說。
“我要開一個商店。現在沒錢。院子今天賣掉我明天就開商店!”阿布來提的一個妹妹也跟著說。
有一雙眼睛從一開始就盯著我。
在我一進入阿布來提他們家的院子那一刻起,我就感覺古麗的目光一直追隨著我的一舉一動。我猜她在這個家裏麵過得不是很和諧。他們不像是一類人,除了扮演阿布來提的新洋缸子之外,我感到了她的孤獨。才幾天的時間,我就在古麗的臉上看到了一種壓抑的表情,眼圈也有些發青,她的心開始漂移,但是她無法突圍阿布拉提的領地,至少目前是這樣。
我來到三輪摩托車前,用力踹了幾腳。後來發生的事情果然很靈驗,摩托車一個馬達就轟著了。古麗遞給阿布來提一個蛇皮袋子,裏麵裝著滿滿一袋子饢,還有一塑料壺清茶,一堆麻繩。這些都是阿布來提一路上所需的物品,這家夥既能享受生活和女人纏綿幸福,也能熬得住簡單清苦日子。他是家裏的老大,賺錢養家是他份內的事。他的行為還是挺讓人感動的。
“房子賣不賣我說了算,我是老大。爺爺奶奶不在爸爸在媽媽在,你們說了不算!”阿布來提坐在三輪摩托上對他的弟弟妹妹們發布了他的權威。之後他一轟油門,車子向大門口衝去。屁股後麵冒出一股濃煙,一轉眼三輪摩托車就不見了。
我很佩服阿布來提這個家夥,他們家以前和老黑他們家都是我們巷子裏的驕傲。誰也不會想到鐵匠家會出一個百萬富翁,隻可惜阿布來提沒有守住這份家業,在阿拉山口翻了船。回到起點的阿布來提從沒有半句怨言,一切從頭開始,他現在是一個有名的羊皮販子,從半個汽車輪胎開始了他的原始積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