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古麗來找我還糖。碗裏麵滿滿裝著油果子,剛炸出來的,放進嘴裏還能感覺它的溫度。維族人的手藝漢族人學不來,我們炸不出人家那股味道。
好吃,有種玫瑰花香和維族人原創生活的味道,這種味道十分複雜,有時候就像從他們身上或者頭發絲裏散發出來的,不是一句話能說清楚的。他們家很幹淨,自從阿布來提媽媽得了老年癡呆症以後,啥也不幹就會在家刷房子,一個禮拜刷一次,拽都拽不住。有一次老太太走錯路,翻牆過來把我住的房子也給刷了一遍。為這事大毛還跟我吵了一架,說老太太心眼壞辦事不公平。
“為什麼?”大毛滿嘴酒氣問我。
“什麼為什麼?”我反問道。
“那老太婆為什麼給你刷房子不給我刷?”他說。他把拳頭在我麵前晃了晃。樣子很嚇人。
“不給你刷房子我咋知道?你去問她啊!”
“她不說。隻是笑。她在嘲笑我。”
“你有老婆我沒有老婆,就這麼簡單。她像我媽媽一樣,從小看著我長大。”
“你小心點!”
“小心什麼?”
“不知道!”
這樣的事經常發生。
真是不講理,有本事找老太太去說啊,幹嗎把我當秋天的柿子捏?大毛總是欺負我,他總覺得我是麻煩製造者。他恨不得一腳把我踢出他的大院子,隻是我是這院子原先主人,他不能把事做得太絕情,因為他害怕遭到鄰居們的譴責。而且我們之間還有文字協議,他不能趕我走。不能趕我走,他就折騰我。
在我吃古麗給我帶來的東西的時候,這個女人就在我的畫室裏瞎轉,她今天穿得很好看,出門的時候肯定把自己打扮了一下,她現在的家每天都有幹不完的活,哪有時間穿好看的衣服啊。光喂牛擠牛奶都夠她受的了,每次阿布來提領回來的新洋缸子有一半是因為受不了他家的活太多跑掉的。還有一半是被他媽媽趕走的,誰不幹家務活,誰就是老太太的死敵。他媽媽癡而不傻,在大是大非麵前很有自己的主見。我的鄰居家裏養了五頭奶牛,二十幾隻羊,再加上其他活,從天亮到天黑忙得連腰都直不起來,時間一長身上的味道快攆上羊了。
阿布來提的弟弟妹妹們很高興他們的哥哥不停往家裏領女人,隻要她們一來,他們就興奮的跟過節一樣,這樣就可以不幹活了,他們把家裏所有的活都交給新人來幹了。
古麗對我的畫很感興趣。每幅畫都看得很仔細。我喜歡畫人物畫,風景畫得不多。瞎轉的時候,這個女人時不時要在我麵前經過一下,看上去很不經意的一個動作,棉布裙就像隨風飄落的花朵,在我麵前徐徐展示一種飄逸的美,身上的香氣和油炸果子的香氣混在一起,讓人產生一種緊張感。我感到嗓子有些不對勁兒,於是就喝了一口茶。
有一首禪詩說:“對於情人來說,一個美婦人是令人歡喜的對象;對於隱修士來說,卻是一個引人分心的物體;而對於狼來說,則是一頓好飯。”我肯定不是狼,當然也做不好隱修士。我不想引來穆斯林的石頭,如果是愛情,又是另外一回事。
我愛過一個女人嗎?我常常想這個問題。愛別人的女人要遭天譴,可是我愛過的女人哪個不是別人愛過的呢?我愛二皮條,她前麵和普加好過。楊秋榮也是一樣,不知有多少男人愛過她。她的情況更複雜。
在男女關係方麵我是一個很謹慎的人,一般都是別人愛過之後我才愛。柴狗總是圍著獅子轉,很少自己去打獵。可是這也不能說明什麼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