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紮別克大叔吐完酒回來,他覺得很沒麵子。因為他的酒量是出了名的。其實我那天根本沒在他們家門前見過普加,我是騙他呢。”阿布來提開心地說。
“我就想看看他吐酒的樣子。”他又補充說。
“哇呸,說來說去,你到底在說什麼呢啊!”我覺得阿布來提又在浪費我的時間。
這時有一輛大巴車開進了成吉思汗城堡。有很多人圍了過去,牽馬的,趕馬車的,小販們在兜攬生意。廣場一下子熱鬧起來。好多遊客一般是先找個地方住下來,然後看一場電影《蒙古王》。看完電影之後再細細遊覽成吉思汗城堡。然後再去城外看草原。或者欣賞賽裏木湖。有一些人直接騎馬或者坐馬車出城玩去了,回來再遊覽城堡。
“你現在的名氣越來越大啦。”阿布來提說。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我說。
“好多人拿著報紙找到這裏,他們都是為了看你。”他說。
“是的。前天州裏的電視台還采訪我了。”我說。
“我想把你這裏承包下來,你現在這個樣子有點浪費。你以前的洋缸子在下麵開了一個洗腳屋,生意好的很,有好多老板都去她那裏洗腳。我也去過一次,可是那娘們不給我洗,說給我洗沒意思,因為我有老婆所以不給我洗。她想在裏麵找個大老板當老公。你這裏可以賣門票,參觀一次30塊。”阿布來提點了一支煙笑嘻嘻地說。他還說他準備和二皮條合夥幹,廣告詞都想好了。
“我操,你們想幹什麼?把我當猴子給人看?你要這樣做我跟你絕交。”我跳了起來,阿布來提這招太損了。
“那有什麼,二皮條說,電影上有的故事,我們都要感覺一下。現在是創新時代。”阿布來提說。二皮條開始向我動手了,她是大老板又不缺錢,我說過,這女人深藏不露。
“你們不會這樣做吧?”
“我們不會這樣做什麼?”
“賣門票。把我當猴子給人參觀。”
“實際上我們已經這樣做了。門票30,團體票減半。”
“那我有提成吧。”
“沒有。”
“我可以入股吧。”
“也不行。我們的承包費就是管你三頓飯。不過你最近又不吃東西,所以三頓飯也免了。”
“老天,難道就沒有說理的地方了嗎?”
“明天開始試營業。”
“你走吧。你不在家的時候沒準巴紮別克大叔又要去買馬,古麗拿不定主意,一輛大比亞迪沒有了。”我對阿布來提說。
“你說得對。說不定他會去。不過我要問你一件事。”
“說吧。有話請講,有屁請放。”
“你說的那件事是真的嗎?”
“我說什麼事啦。”
“你說我們不出來也會有別人出來的。我們不出來是因為我們在另一個地方活著。就算我的爸爸媽媽不生我,我也在另一個地方。我在哪裏呢?我現在都不知道自己是誰了,我和古麗在一起是真的嗎?還有我的爸爸媽媽弟弟妹妹,他們都是真的嗎?你說我的名字隻是一個符號,可是真的阿布來提在哪裏呢?”
“我咋會給你說這些,我又不是哲學家。我現在有一個不好的預感,巴紮別克大叔正在去你家的路上,他帶了好多人,這次古麗賣也得賣,不賣還要賣!”
“88,我走了。我還會再來看你的。”阿布來提說著跑掉了。他現在除了來城堡掛吊瓶,哪裏也不去。還有,自從他發現古麗的大白馬值好幾卡車羊皮子之後,睡眠也不太好了。
沒有人會這樣問我問題。隻有巴紮別克大叔和阿布來提。巴紮別克大叔關心的是他的羊群,因為他知道我說的至少有一部分是事實。在這之前,我記得有一個老詩人來到賽裏木草原,他年輕的時候在這裏工作過。他離開後寫過一篇隨筆,大意是,他站在草原的中央,望著湖水,他流淚了。他年輕的時候,草原和他一樣年輕,現在他老了,草原比他老得還快,年輕的時候他寫的是歡快茂密的草原,那是真正的草原。而到了人生暮年,他寫的是憂傷。草原比他衰老得還快,以前青草跟腰一樣高,現在的青草比鞋底子還薄。草原不停地在荒蕪,溫室效應以及超載放牧,都是草原衰老的罪魁禍首。巴紮別克大叔不停地在擴張著他的牛羊,因為他有好多孩子,每個孩子就有一群屬於自己的畜群和領地。他不得不這樣做,他也知道最終他們會用抬把子抬著羊去吃草。可是這一天的到來,對一個生命來說是一件很漫長的事,可是對宇宙來說,也許就隻能用一眨眼的功夫來形容了。
還有我的好鄰居阿布來提,他是一個真正的哲學家,他在思索的事情,正是他能看到卻無法解讀的事情,我們一起遇到的囧境,正是來自生命的尷尬。不過他要和二皮條一起賣門票的事,聽上去不像在騙我。看來我有麻煩了。
我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大毛來看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