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現在一點那種想法都沒有了。以前在州裏的時候,我天天想這種事情,現在草原上天天不想了。”我對他說。
“獵人出去打獵,遇見一隻狼呯呯呯,碰見一個狗熊呯呯呯,看見什麼都呯呯呯。你的子彈早早打完了,遇見真正的狗熊就沒有辦法了。你現在就是這個樣子,老天爺就給你這麼多子彈,你提前用完了。”阿布來提說。
“考,我命苦的很,遇見你們這些貨,我辛辛苦苦給你們講這些事,我想高尚一點咋就這麼難呢!”看著阿布來提我十分痛苦。他現在和古麗在帳蓬裏幸福得什麼似的,哪能體會到我的苦惱呢。
大部分時間,我和二皮條就坐在牢房木柵欄裏看星星。這裏是欣賞星星的最好的地方,我們把天空劃分了十個區,每次數一個區。我用二皮條的大變焦觀察星海的變化。她用本子記錄。這裏的天空多麼遼闊啊,星星就像大毛家裏的蘋果園,我聞到了它的氣息,它們在向我招手。
“第一區,流星2顆。星星100顆。北京時間淩晨4點十五分六秒。”我對她說。
“第一區,流星2顆,星星100顆。北京時間淩晨4點十五分六秒。”她重複。
然後是長時間沉默。後來她離開了牢房。我看見月光下的廣場上,其其格老奶奶瘦小的身影。
“奶奶叫我回家。”她起身向我告別。
“你當真把她當親奶奶了?搞得跟真的一樣。”我就反感二皮條這一點,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讓人像犯人一樣盯著很不舒服。老奶奶看人的樣子挺嚇人的,眼睛真勾勾盯著你。我從不敢和她的目光對峙一分鍾以上,一分鍾以後我就開始想起自己做過的好多對不起別人的事來。我招誰惹誰了?二皮條遇見她真是找對人了。
“第8區,月亮2個。”我對她說。這是另一次。
“明明是一個月亮。你眼花了吧。”她開始笑。
“天上一個,湖裏一個。是2個,沒錯。把時間記上,北京時間淩晨2點30分,零秒。”我說。
“北京時間淩晨2點30分,零秒。”她重複說。
月光下,有一個蒼老的身影顫顫巍巍地向城堡土牢方向走來。身後拖著一個長長的影子。她拄著拐杖,在城堡中央廣場停下,她在等二皮條回家。現在二皮條出去做什麼事情都要向她交待的清清楚楚。
“其其格奶奶來接我了。”二皮條說。
“我覺得我們現在這樣還有意義嗎?”有一天二皮條起身準備回去的時候,我對她說。
“你覺得什麼樣才有意義呢?是我們之間,還是我們和城堡之間,還是我們大家之間,或者我們和賽裏木湖和草原之間,我也在尋求一種存在的意義。”她說。
“我也說不清楚,有時候就是覺得在哪裏都沒意義,在家裏和這裏,時間一長就覺得無聊。不光無聊,活著也成了問題的一部分。我開始厭倦這種生活了。”我對她說。
“這就是我想尋找的答案。我想讓你重新寫一個劇本,就是想表明一個想法,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幹什麼。也許我想說,人活著,信仰是很重要的一件事。”她說。
月光中,我看見二皮條美麗的眼睛。她為什麼要叫二皮條呢?這麼難聽的外號,以前人們叫她女流氓,現在叫她二皮條,女人一旦名聲有問題,啥都跟著一起壞了。這個世界,有壞男人,就有壞女人。如果把楊秋榮和二皮條加起來哪個更壞,我寧可相信二皮條比楊秋榮更壞。
大毛全麵接收了我的牢房生活,他買了一台自動售票機,為了省錢,他把自己關在裏麵,學著我的樣子一坐就是一整天。每天隻有幾十個散客來參觀,生意不好的時候一個遊客都沒有。還有人逃票,他的收入剛開始並不好。
他有些急躁,老毛病又犯了。白天為了生意隻好忍著,到了晚上一數錢,就學狼叫。有錢了少叫幾聲,要是沒錢就可以叫一個晚上。他的聲音十分嚇人,整個城堡幾乎成了鬼魅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