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毛記得小時候跟著一群逃荒的人從烏魯木齊出發,他們一群一群地站在路邊上,看見卡車駛過來就全部跪在路邊上哭喊。遇到好心的司機,人家就把車停下來把他們拉上。要是這輛卡車是伊犁方向的,這群盲流現在就成了伊犁市民了。要是博樂方向的卡車,他們就成了博樂人了。當時他們沒有選擇地區的權力,饑餓是最大的敵人,他們碰到哪個方向的車想都不想就爬了上去。
大毛好多年沒有想起自己過的苦日子了。
剛開始,大毛跟著叔叔搭不上車,那個年代車特少,一天也見不到幾輛卡車。從烏魯木齊下了火車,大毛他們就沿著烏伊公路開始乞討,烏魯木齊到博樂全程500多公裏,硬是被他們走了300公裏才搭上一輛卡車。一路上能吃的都吃過了。有時候他們可以吃上一點前麵的人留下的西瓜皮,好心人吃完西瓜就把瓜皮放在一個樹底下,後來的人如果能吃到西瓜皮就能活下來。他們來到這個邊境小縣,當時這裏全是泥巴路,一個樓房都沒有。前方已經無路可走了,翻過一座山就是當時的蘇聯。他們隻得在這裏安定下來,後來他的叔叔死了,他開始吃百家飯。
當時的情景就是這個樣子的。
“唉,過去的日子提不成。我說感謝共產黨感謝改革開放,你們還不信。說我是裝逼犯。其實我說的是心裏話。”大毛說。
“誰說不信啦?我們和你一樣。我們雖然比你年輕,可是我們的經曆不比你少。”二皮條說。她也是改革開放的收益者,當了大老板,整天玩。她說她的企業,她離開三個月手下不給她打一個電話,她有一套行之有效的管理辦法。
“那天我正在打坐,巴紮別克大叔帶著一個年輕人來看我。他們用蒙語說話,我能聽懂,我是從蒙古窩子出來的啊。”大毛說。
“然後呢?”二皮條問。
巴紮別克大叔對那個年輕人說:“一個不如一個。前麵那個人,他們都叫他狒狒,不,是齷齪。他坐在那裏還像那麼回事。你看看現在這個,樣子像個裝病的鬆鼠。祖宗的臉都被他丟盡了。”
“我考!”我踢了黑子一腳。
“我可沒說你是一個齷齪的人。我隻是覺得你當時的樣子真的很像狒狒。”黑子笑著說。
“我當時都恨死巴紮別克大叔了,你們說說,哪有這樣糟蹋人的啊!可惜我當時在打坐,隻好忍著。”大毛憤憤不平地說。
“好啦好啦,你快往下說吧。”黑子催促道。
“好吧。”大毛說。
當時的情景是這樣。那個年輕人用馬鞭子指著大毛說:“這人在幹什麼呢?我以前在監獄的時候,有一陣子有點像他。當時我隻剩下三顆牙了。因為吃不飽,每天開過飯以後,我就像他這麼坐著,前麵放一隻鐵碗,有人吃不完,就把剩飯倒進我的碗裏。”
巴紮別克大叔拍拍年輕人的肩膀說:“讓你受苦了,都怪我不好。”
“我認識一個神醫,吃了他的藥,牙會自己長出來。我就吃了一次,結果長出來三顆牙。”巴紮別克大叔說著張開嘴巴讓年輕人看。
年輕人伸著腦袋在巴紮別克大叔張開的嘴巴裏東張西望了一會兒,他很好奇,用手一顆一顆地晃。然後一下子晃出來一排牙齒。
年輕人拿著那排從巴紮別克大叔嘴裏弄出來的假牙開始哈哈大笑。
年輕人說:“老頭兒,你也不是原裝貨啊,原來你是個不誠實的蒙古人。”
“嘿嘿,我給你開玩笑呢。”巴紮別克大叔接過假牙把它又戴回去。
“我讓人在互聯網上好好查了一下。現在最好的技術是種牙。到時候我帶你去烏魯木齊,我在那裏有樓房,將來就送給你。我們在烏魯木齊找一家最好的醫院,種最貴的牙,一萬塊錢一顆的。讓你笑的時候牙齒白白的。這樣女人就喜歡你了。”巴紮別克大叔又對年輕人說。
“是的,我出門的時候老婆也用不著把我的假牙藏起來了。”年輕人說。
“你沒見過普加。所以我們不能斷定那個年輕人就是普加。”我對大毛說。
“但是憑感覺我就認為那個年輕人,就是你們要找的普加。圓臉,小眼睛,一嘴整齊的牙齒,一看就是假的。草原上的人天天吃肉啃骨頭,他的牙齒像沒用過似的。”大毛的態度很堅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