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兩人不趕不忙地入了舒崖城,又由於梅公子著意要尋那麼一把合意的扇子,故而一入城便打聽到了城中最有名的古玩街。
而讓行書奇的是,他家公子在這一條街上的古董店裏轉來轉去,不似要買扇,倒像要尋著什麼。看得緊跟其後亦步亦趨的行書不解地撓撓小童發髻,頗為鬱卒,“公子啊,你不是要買扇子嗎?怎麼看也不看啊?”
他摸摸店老板剛拿上來的一把紅檀雕花扇,又看著旁邊一把巧致的翠竹墨石折扇,小小聲地補充,“行書看這兩把都很好的。真不知道公子這回又該找的什麼。”
梅風堯嗬嗬一笑,隨意瞥了眼那幾把扇,戴玉扳指的纖長右手一個順溜就往行書的側額敲下去,“小行書,誰說公子要買扇了?”
行書單手護著不慎遭殃的頭,不滿又委屈地瞪他,“還不是公子自己說的!”
“噢……”梅風堯似笑非笑,點點頭,慢騰騰地說:“小行書不知道你家公子向來善變嗎?走了。”
說著施施然地步出了古店。
行書眼含雙淚,我的公子啊,你逛了半天,敢情是為了好玩啊?不敢公然抗議,隻得撇撇嘴,邊嘟囔邊追上。
身後古玩店厚重的木門邊,店老板微微躬身目送他們,垂下的臉上一片精明,一雙細眼眯起幾分陰狠,一半隱在黑暗處,晦暗不明。
而這邊,行書跟在自家公子身後兜兜轉轉幾條街來到了隱於鬧市後的一處深巷弄裏。
明明前方鬧市如織,此方卻是難得的清靜。空氣中還隱隱飄來米粥和臘梅交纏的清香。
此時夜暮近,玉兔已臨空,天際卻沉雲幾朵,看似雪欲來。
千絲築。
梅風堯看著這處簡樸的院落,心裏默默歎了口氣。提起已經沾涼而沉重的手,握著烏鐵門環,一下一下地叩起。
不過一會兒,門開,露出一個丫環裹得嚴實的清秀小臉,她見到梅風堯,隻是輕微一怔,然後有禮地一福,“原來我們夫人未卜先知呢,猜準有位公子會來,早則今夜,晚則明晨,必定會登門來訪。果真呢。公子,請進。”側過身讓梅風堯二人進了門,再掌了燈在前頭帶路。
“嗬,千姑娘素昔料事如神。”
天色已然全暗,此地千絲築也是清暗,隻有簷角掛著的幾盞紅燈籠,在淒清的暮色中明亮。
築裏大廳黑暗無火,丫環直接帶著梅風堯二人繞過橫廊來到一間明亮的廬前,“公子請。”
行書歪頭看著頭頂鬥大精墨寫就的“念雪閣”大字,剛要開口問什麼,就見自家公子步上二級台階後轉身跟那丫環小聲吩咐了什麼。
他剛要跟上,就見那丫環盈盈有禮地攔下了他,請他到客房先行休息。行書回頭看了看梅風堯轉身入了閣子,擺明不想讓自己繼續跟,隻好扁嘴,乖乖跟著丫環離去。暗地裏則忖著,公子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要做了。
甫一踏進閣裏,梅風堯便看到四壁掛著的許多手工精致的繡品。大多繡著一個男人,或握弓傲然而立,或策馬意氣風發。那男人形神間自有一股爽氣的快意,仿佛天地盡踏於足下的風發。
梅風堯的眼在掃到最正中的一幅時,本如湖水平靜的眸底滑過一絲深刻晦澀的隱痛。八年了。
“梅公子,謝謝你,每年這個時候,總是來看他。”身後腳步聲動,一個柔婉的聲音帶著幾分薄薄的歎氣。
梅風堯收好情緒,看向從繡架那邊走過來的明麗女子,微點頭,“我和雪大哥相交一場,今天總要來陪他飲一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