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顧蒙麵人雙眼怨毒如蛇的冷盯,他把披風一把丟到她跟前,從袖口摸出素絹擦了擦手,一並丟在一旁,才慢條條地開口:“司馬家的?司馬家二十幾口一夕間慘遭滅門,你僥幸躲過不死卻不去追查真正的幕後凶手,反過來尋本公子的晦氣。”說到這,他輕輕哼了哼,“這種級別的毒,本公子十歲時都不玩了!在我麵前玩毒,活膩了嗎?”
他話未落,來人見身份敗露也不掖著了,直接把黑巾一掀,露出一張清秀卻扭曲的臉。
“我司馬家的功夫雖不算獨步江湖,卻也是赫赫有名的!而今江湖上有哪個門派有能力在一炷香內把我的家人全都打敗,遑論最後還手段極其殘忍地滅絕!放眼武林,除了江湖第一宮,還有哪個門派有那能耐!凶手不是你,還有誰!”她激動得銀牙咬出了血,死死得瞪住麵前漠不關心的男人。
就是這個男人,看來總是溫吞言笑,卻是江湖上令人聞風喪膽的一宮一殿中“閑花落地宮”的主人。若非主子告知,她卻是怎麼也不會想到的!果真是知人知麵不知心啊。可憐她一門二十三人,便這樣含冤死於非命!
想起曾經和樂融融的一家,司馬紅兮的淚瞬間落了下來。若不是滿門被滅,她何至於今時無家可歸?在這冷夜空抱記憶來心痛懷念!看到麵前的男人,她的心更恨幾分。
不管那廂的司馬小姐如何怨恨叢生,梅風堯都隻是淡淡地站著,扇尖一下一下地點著瘦薄掌心。等她發泄完,才開口道:“江湖上,有此能力的,又何嚐隻有閑花落地宮?你若非為人所刻意蒙蔽,便是根本無心雪恨。竟看不到這薄薄的一點破綻麼?”聲音空淡幽遠,有種清明的透徹。卻惹得黑衣女子放聲怒喊。
“你,你胡說!家仇重如山,我怎麼可能無心報仇!人人皆知江湖上有一宮一殿,既不是那第一殿,就隻有你這第一宮了!”
“不是那第一殿麼……”梅風堯輕笑,轉身就走。餘下的聲音散在空氣裏,有些模糊,卻清晰地印入她心裏,“司馬姑娘,你以為,那殿,便是如斯可信?或者是那殿裏人可信?銅錢尚有兩麵,又何況人心?回去告知你主子一聲,我梅風堯,隨時候教。”
話末搖落在雪裏,輕飄如無物。卻落在女子耳裏,重逾千斤。疑雲暗生,這話說的確實有幾分道理?隻是……難道,於她有恩的主子會騙她麼?
沿長街一直走下去,梅風堯這才覺得少了黑裘披風,真真有些難擋深夜的寒氣。早知道就不把披風還人家了,這下好,冷了。剛揚起扇就想照慣例的扇兩下,一粒雪花調皮地飄到他鼻尖,硬是讓他沒扇下去。摸摸鼻子,梅公子在無盡悔恨中收了扇子,繼續走。
此時天已微明,街市兩旁有起得早的店家陸續點起了煤油燈,在軟涼的晨光裏拉起了磨。梅風堯聞著空氣裏的豆漿味道,朱潤的唇角勾勒起一抹玩世的慵懶,負手進了舒崖城裏最大的客棧:緣生客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