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務處在譚記雜貨店的埋伏已經進行了幾天,卻一無所獲,剛剛撤回大隊人馬,留下的那個眼線就來了消息:有人進了譚記雜貨店!
第一行動大隊的副大隊長劉賢複帶著人剛剛趕到,就不知從哪裏飛來一枚手榴彈。爆炸的硝煙散盡,幾個警察狼狽不堪地躲藏在各個角落裏,雖然是戰爭時期,但是新組建的警察隊伍還沒有經曆這種真刀真槍的場麵。
日本憲兵隊聽到爆炸聲,也趕了過來。劉賢複還沒有搞清那顆手榴彈來自哪裏,也不敢輕易衝進去,正琢磨的時候,憲兵隊的歪把子已經架好,一陣彈雨射進去。
“這幫狗日的,哪裏懂得情報的重要性,就是會殺人放火!”
劉賢複心裏的日本人,就是一夥打家劫舍的強盜,簡單粗暴。帶隊的伍長倒是個武士道似的亡命徒,一腳踢開破碎不堪的門,帶頭衝了進去,劉賢複也急忙爬起身跟了進去。
和憲兵隊一起,搜遍了院長的每個角落,人竟然謎一樣地消失了。
“你他媽的真看見有人進來了嗎?”劉賢複四處打量著院落的圍牆,厲聲喝問報信人。
“明明看見有兩個人進來了啊。”報信的特務也百思不得其解:“真的有一男一女進來了啊。”
劉賢複正在撓頭,突然有人大叫起來。
“快!看這裏!”
終於有人發現了牆上的痕跡,他找來梯子,看到了牆頂的刮蹭,這是一排並排的房子,隔壁的房子照例也有一段後院,也沒有人住,但是在牆的另外一麵發現了那根竹竿,顯然那兩個人是借助這根竹竿翻牆越壁的,隔壁的隔壁隻是普通的一戶人家,牆沒有那麼高,且已經殘破,劉賢複順著痕跡,連續走過兩家,最後一家挨著弄堂的是一排竹籬笆,在那個被扒開的洞口上,他驀然發現一條飄著的破舊白毛巾;劉賢複嗅了嗅,毛巾的汗酸味還在,應該是剛用過不久的,劉賢複上下仔細看了看這條毛巾。
“劉記?”劉賢複終於發現了端倪,他揮舞著毛巾,狠狠地嚷著:“查!馬上給我查!”
此時的左攸,正強忍著腳上的傷痛,裝做若無其事的樣子,走在回去的路上,他不停地回憶著那個臉龐,那個再也揮之不去的美麗,讓驚慌都消失了許多。
要不是那個女孩子的敏銳,今天命怕是就沒了。
滴!滴!身後汽車的鳴叫,讓左攸從遐想當中驚醒過來,緊走幾步,疼痛讓臉上的汗水不停的滴落下來,他不由的把手伸向腰上的毛巾。
“壞了!”左攸翻遍了全身,他清楚記得那個毛巾上印著他們店“劉記”的字號,頓時,後背一陣涼風。
他不得不又回到三元橋,天色已經漸漸晚了,幾個警察正坐在路邊聊天,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左攸遠遠的在現場逡巡了幾回,腳踝越來越痛,隻好咬咬牙,打了個黃包車回到店裏。
穿過廳堂,老板一家正在用飯,照例客套讓上幾句,左攸剛進後院,後麵已經傳來老板娘罵罵咧咧的聲音。
“送個貨,一下午,中午那麼多飯都白吃了!”
回想杭州陷落那天,這個貪心的老板娘非得逼迫自己來店裏搬藏貨物,恰逢日軍進城,滿街的槍聲,左攸和老板娘被隔離在店裏。夜晚,倆人藏在裏屋的床底下,老板娘被滿街的火光哭喊嚇得肥鳥依人般拱在左攸的懷裏。絕望中的左攸雖然驚怕,畢竟年輕,甚至被她肉呼呼的身體弄得有了一種衝動,好在老板娘吐氣如屎,把他熏得清醒過來。
辭工!這種念頭不止一次的湧上心頭,想想餓癟的肚子和中午的白米飯,還是等局勢穩定了再說吧。左攸現在心裏亂七八糟的,也無心計較老板娘的忘恩負義。
打烊上板的時候老板發現了左攸的腳傷,老板雖然平時克扣工錢,算計夥計,好在心底還沒全壞。他永遠是一副和氣生財的笑麵孔,他生拉硬拽把左攸拖到同一條街上的醇德中醫,然後借口有事,走了——他是不肯墊付藥費的。
診所裏的劉神醫左攸是認得的,總是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而且中醫的胡子白了,就很值錢,輕易不開口。藥鋪幾十年了,大凡中醫診所都有妙手回春之類的匾額,這家也毫不例外,左攸的大學雖然隻讀了兩年半,但對西醫的推崇讓他認為中醫和江湖賣藝的毫無差別,他看了太多的國人在中醫口若懸河的一番陰陽辯證之後撒手西去的。
劉神醫端詳著腳麵,已經腫了很高,神醫今天突然問的話多了起來,左攸正耐心地應付著,突然腳腕就被劉神醫猛地一拽一推,劇痛之下,瞬間襲來一陣輕鬆,須臾之間,左攸對劉神醫欽佩得五體投地。
劉神醫拿出一副膏藥,在燈下烤了烤,糊在腳踝上。
“這幾副,每天一貼。”劉神醫又拿出幾貼來。
“不!不!”左攸連忙擺手,“不要錢!”劉神醫當然看出左攸的窘迫來,擺擺手:“快走吧!”
左攸離開藥鋪的時候,感動得哽咽起來,一年來,東奔西走,受盡折磨的委屈似乎被神醫的幾句話都給溫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