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潘若嵐失蹤真相(3 / 3)

“這就是你足不出戶日漸頹廢的原因?”我問,“反正也是魚死網破,你為什麼不幹脆報警,是因為自己也牽扯在內嗎?”

“不。”鄒誌誠斷然否定了我的說法,“是因為那樣也救不出若嵐,我對警方找到那個山洞並不抱什麼希望。而且除了報警,對崔仁平我還有一個撒手鐧,那是他致命的軟肋!”

一道光像是閃電一樣在我心裏炸響,我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

對,那個可憐的女人,巧珍。

我終於明白了,為什麼鄒誌誠一定要逼迫崔仁平到那個陰暗的地下室去,其實理由很簡單。那裏有他最愛女人的骸骨,更是他心靈最脆弱的地方。

這是鄒誌誠最後的辦法了。你阻止我去救自己的女人,我就讓你的女人死後都不得安生。

除非,你說出潘若嵐的下落。

難怪鄒誌誠對崔仁平懷有這樣刻骨銘心的仇恨,而崔仁平寧可裝瘋住進精神病院,也不敢對鄒誌誠有任何反抗。

因為他內疚,更因為他很清楚鄒誌誠那種痛入骨髓的哀傷和悲切,不久之前,崔仁平幾乎經曆了一模一樣的生離死別。唯一不同的是,他最終還能得到一具冰冷的屍體,而鄒誌誠更加淒慘,連一具屍體都得不到。

“令我沒有想到的是,崔仁平瘋了。”鄒誌誠臉上露出一絲遺憾,卻沒有半分悔意,“這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按我預先的估計,巧珍的屍體一旦暴露,崔仁平無論如何也會告訴我山洞的地址,因為巧珍是崔仁平心裏的禁地。但我沒有想到崔仁平竟然進到了地下車庫,還被嚇瘋了。

舔了舔嘴唇,鄒誌誠又艱難地說道:“每當夜幕降臨,我仿佛看到若嵐在不斷地撕喊、哭泣,在黑暗無邊的地洞中等待著我的救援。我去了,我驅車幾乎走遍了方圓三百公裏之內的所有的山區,但我找不到那個地方啊!”說到這裏他已經有些失控了,聲音都像被什麼東西撕裂了,變得支離破碎。

我心情複雜地看著這個可憐的男人,瘦骨嶙峋的肢體呈現出一種病態的蒼白,深陷的眼窩裏全是愧疚和悔恨,身體因為悲痛在微微地顫抖。這個被內疚折磨得死去活來的男人完全變成了一具行屍走肉。

難怪他會把靈魂出賣給魔鬼,靠不斷折磨自己來麻醉羸弱的魂魄,因為他已經身在阿鼻地獄了。

我輕輕歎了一口氣,換了個話題:“那你知道顏宇鵬後來為什麼跟蹤我們?”琳琳小心地看看鄒誌誠,問:“不會是你……讓他去的吧?”我一下子也想起了那個令人毛骨悚然的晚上,以及顏宇鵬那暗夜中陰晴不定的臉。

鄒誌誠顯然很意外,他愣了愣說:“顏宇鵬跟蹤你們了?我不清楚。我根本不知道他又重新出現了,不然我肯定會找到他的。”

我們詳細地把在小區門口“偶遇”顏宇鵬的情形說了一遍,鄒誌誠沉默了一會兒說:“顏宇鵬雖然是個無賴,但他不傻。他肯定知道了潘繼宏的死和崔仁平瘋了的事兒……別忘了,那天他也在現場,崔仁平肯定是事先給了他一大筆錢,所以他一直守口如瓶。況且顏宇鵬也知道崔仁平的為人,他也不想得罪崔仁平。”

“我也是這樣想的。”我思索了一下,接著說,“看來他打算嚇跑我們。顏宇鵬很清楚出事的經過,既然他發現我們在調查這件事,肯定是打算將我們嚇走。”

“對,他也在擔心那個女鬼,當然,還有調查這件事的我們。”琳琳點頭,“不然,他不會等我們一出現馬上就跟上我們。很明顯,他想知道我們到底了解了多少。”

“崔仁平其實是裝瘋的。”我猶豫了很久,才慢慢將這句話說出口。我心裏清楚,這可能是引發鄒誌誠情緒的導火索,正是這個崔仁平,讓鄒誌誠糾纏在悔恨、愧疚、恐懼、焦慮的陰影中,一點點被自己的懊惱和自責吞噬,直到死亡迫近。

鄒誌誠一下子沉默了。房間中的空氣像是瞬間冷凍了,充滿了一種沉重的壓迫感。四周的紅紙已經被厚重的窗簾替換掉,封閉住了室外的每一寸陽光,整個小屋像是一個被混凝土澆築的火柴盒,刹那間失去了生機。

“他是裝瘋的……”鄒誌誠嘴裏念叨著,眼睛一下子變得充滿了血絲。

“他現在什麼地方?!”鄒誌誠像是瘋了一樣青筋暴突地嘶吼說,“這個混蛋!居然裝瘋騙我!我要找到他!我要去救若嵐!!……”

“你冷靜點!”我一下子喊出了聲,然後衝上去扶住搖搖欲墜的鄒誌誠,“你冷靜點,他後來又瘋了!是真的瘋了!”

鄒誌誠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布滿血絲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我,充滿了灰暗的絕望,以至於根本就沒問我原因,就重新回到了剛才的疲憊和無助中。

一切都清楚了。難怪潘若嵐不惜一切代價要回到這個塵世,帶著複仇的憤怒一個個地將他們拖入地獄的深淵。那種被人拋棄在地府深處的孤獨、無助、恐懼、絕望,足以讓一個人發生蛻變,變成一個仇恨一切的女鬼。

門輕輕地被人推開了,伴著細微的一聲呻吟。因為房間中極度安靜,我和琳琳條件反射地轉過頭去。

老太板著臉探身進來衝我們使了個眼色,示意我們離開。剛才鄒誌誠那幾次吼叫,相信老太都聽得一清二楚,如果不是因為顧念鄒誌誠的情緒,估計這個憤怒的老太婆早就衝進房間將我們拽出去了。

這次,顧不上禮節了。我假裝看不懂她的意思,扭頭問鄒誌誠:“你的眼睛,聽阿姨說,碰到陽光會變紅,是真的嗎?”

“是。”鄒誌誠抬起身子,似乎想坐起來。門口的老太卻突然驚呼一聲邁進房間。不想鄒誌誠卻一下子梗直了脖子,對著老太說,“媽……你出去……我想和這兩個人單獨待會兒。你放心,他們快走了。”看看一臉緊張的老太,鄒誌誠的眼睛裏第一次放射出冷酷的神色,“這是我最後的要求了。”

老人幾近崩潰,我能夠感受到她強忍著淚水,顫抖著手慢慢合上門。

“我是怕她受不了。這幾天,我一直都拒絕我媽過來幫我換衣服。”鄒誌誠用力挺起了上身,費勁地坐了起來,我和琳琳忙幫他倚靠在一邊的墊子上。

“你們不用害怕。這病不傳染,不然我媽早就得病了。”他笑了笑,表情淒切,“我看得出來,你也不是普通人。別人我害怕嚇到對方,但你們我想不會。”

鄒誌誠慢慢撩起自己的衣服的時候,我還沒覺得有什麼異常。倒是旁邊的琳琳臉色有些不對,不過等看到鄒誌誠赤裸的肩膀時,我們都被震驚了,一時說不出話來。

鄒誌誠的上半身已經成片成片地潰爛,周身被一層密密麻麻的痂皮覆蓋,看上去十分惡心。我奓著膽子湊近看了看,因為光線不好,也不甚真切,但是並沒有什麼刺鼻的味道。

現在的鄒誌誠,看上去像是被開水燙過一樣,周身布滿大大小小的潰瘍麵。

“你們明白了吧?我現在是真的生不如死。”鄒誌誠發出一聲怪異的笑聲,臉上帶著十足的恐懼表情說,“白天這一身的痂皮隔段時間就奇癢無比,晚上又疼痛難忍,像是一壺壺滾燙的熱水一次次地澆灌在身上,我每天晚上都是在這種痛苦中度過的。現在對我來說,其實已經是身墮地獄了。”

僅僅隻一番話,已經讓我的眉頭死死地擰在了一起。喉嚨中也有一種想吐的感覺,眼眶裏被洶湧翻騰的不適感刺激得泛起淚水。難以想象,這種情形下,鄒誌誠還能夠挨過數個漫漫長夜。

“你這樣多長時間了?”我盡力控製住自己的情緒,麵無表情地問,“這和眼睛怕光是一起出現的嗎?”

“不是。”鄒誌誠似乎對我的表現有些吃驚,他咽了口唾沫說,“開始的時候隻是眼睛感到不舒服,流淚發癢,隻要看到陽光就劇烈地疼痛。至於變不變色,其實我並不知道。因為我媽那時就不讓我出門了,家裏也貼上了一些紅色的紙,所以我很少有接觸陽光的機會。”他看我欲言又止,接著說,“去醫院也治不好。我先前輾轉去過幾家醫院了。以我的人脈,也曾把一些醫術高明的皮膚病名醫請到家裏來,但都束手無策。事實上,這種病是怎麼得上的都沒人知道。”他突然齜牙咧嘴地呻吟起來,看上去像是又病發了。我下意識地想攙扶他,被他一巴掌打了回來。

“別碰我!”他壓低聲音,粗暴地說,“你要是不小心蹭掉了皮,我會更難受的。這東西不能撓,一撓就潰爛化膿、渾身流血,開始的時候我不懂,反而弄得渾身冒血,痛不欲生。我媽就是那個時候發現我的病情的,當時差點暈過去,所以我不能讓她知道現在我已經病成這個樣子了。”

我收回去的手一下子僵硬在半空中。腦袋像是被冰塊敷過,瞬間變得清涼無比,一個念頭像是夜空中的流星一樣劃過心底,照亮了所有的困惑和不解。

潘曉。對,那天晚上,潘曉也是這樣抗拒我的攙扶。我剛剛扶起她的手臂,她就像鄒誌誠一樣極其粗暴地直接甩開了我。

我明顯地哆嗦了一下。突然之間,腦海中像是響起了一聲長嘯,尖利刺耳,如同一顆炸彈一樣在我耳邊轟鳴起來。先前的那種奇怪又不可解釋的感覺馬上被一塊巨大的磁鐵吸引到了一起,慢慢凝結成一個巨大的歎號。

我終於明白了,為什麼那天晚上,我覺得潘曉不正常。

琳琳肯定注意到了我激動的表情,麵帶疑慮地看看我問:“你沒事吧,程哥?”

“沒事。”我笑笑,盡量使自己的神情顯得自然。

走出鄒誌誠家的時候,我揮揮手,攔住一輛疾馳而過的出租車。剛剛打上車幾分鍾,電話就響了。我低頭一看,唐風。

這小子一身休閑打扮出現的時候,把我嚇了一跳。沒想到工作這麼危險緊張的他,私下裏還有如此張揚的一麵。一條夏威夷大花短褲,上身一件紅色T恤,臉上掛著一副巨大的墨鏡。還好是鏡麵的—我都已經對墨鏡有心理陰影了。

“你要出去旅遊嗎?”我調侃他,“穿這麼風騷幹什麼?”

“天兒熱,涼快點唄。”他大大咧咧地說,“我昨天晚上在空調房裏坐了一宿,我的媽,累死了。那空調吹得我骨頭都疼,這一出來又感到熱得要命,幹脆就穿少點。”

“發現什麼了?”沒等我開口,他就饒有興致地把眼鏡摘下來,拿在手裏輕輕掂著問。

“一言難盡。”我歎了口氣,一時竟不知從何說起。

唐風還是一副笑嘻嘻的樣子,表情毫無變化,說話卻有了些深意:“現在大家都踏實了。”

我的心一下子揪住了,剛才那種擂鼓一樣的緊張重新湧了上來。不過這次我很克製地笑笑,對唐風說:“你看過監控發現什麼沒有?”

“有發現,又像是沒有發現。”唐風把墨鏡拿在手裏慢慢地摩挲著說,“監控錄像我昨天看了一宿,內容很豐富啊……”

這擺明了是有所斬獲,我心裏激動起來,呼吸都屏住了。

“我沒有見過潘若嵐,所以很多地方不好比較。”唐風第一句話就打動了我,心跳開始加速,“不過從昨天晚上潘曉的動作來看,她如果是演戲,那可真是已臻化境了。”

“怎麼說?”我激動地問,一邊的琳琳奇怪地看看我。

“潘曉很清楚自己是假扮潘若嵐的,所以她所有的仇恨情緒都是表演出來的。臉上的憤怒、嘴裏的話語都不是問題,畢竟她是個演員,有一定的基礎。而且我也看出來了,她演得很好,起碼我是看不出她有什麼失真的地方。”唐風語氣中有種由衷的讚歎,“不過有一些應激反應,卻很說明問題。

“潘曉是個演員,其他方麵她都非常專業。但是應激反應,可不是單靠演技就能演得出來的。”唐風加重了語氣,“對我來說,既然已經知道她是個演員,那麼她在崔仁平麵前表演的部分都可以忽略,而且我並沒有音頻,完全不知道她說了什麼、用什麼語氣說出口的。

“但是她在你們衝進去時的動作,我卻可以作為參考。”唐風伸出一根指頭,狠狠地戳了一下前方,“就是你們去搶救崔仁平時她的動作。”

我一下子明白了。那個時候,潘曉其實已經完成了任務,她不需要再繼續演戲了。

“我仔細地看了很多遍錄像,你們衝進去的時候,潘曉還是一臉憤恨地看著地上的崔仁平,絲毫沒有放鬆的跡象。甚至你去扶起崔仁平的時候,她還有一個伸手阻攔的動作。”唐風興致勃勃地說,“這就很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