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訝歸驚訝，潘曉按捺住自己的情緒，輕輕走到潘若嵐麵前，關切地問：“堂姐，你沒事吧？”
潘若嵐像是筋疲力盡，虛弱地說：“我沒事。”
我忍不住問：“你和鄒誌誠的病真的……沒治了？畢竟有很多重量級的專家醫師，說不定哪位對你的病情有辦法。”
“不必了。如果有，推薦給鄒誌誠吧。”潘若嵐擺擺手，臉上幾無血色。她淺淺地笑笑說，“我現在已經了卻了自己的心願，崔仁平瘋了，也算是得到了報應。剛才琳琳小姐……”她對麵有疑惑的潘曉說，“算是幫我了卻了一樁心願。這個世界上，我再也沒有留戀的事情了。”
唐風似乎感覺到了什麼，低頭默默不語。潘若嵐接著說：“不過，我還有一個人要見。”
我馬上明白了，潘若嵐指的是誰。唐風搶先一步開口說：“我們陪你去見他。”
潘若嵐和唐風驅車在前麵行駛時，坐在我車上的潘曉臉上一直都掛著一幅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顯然，她對剛才潘若嵐前後的變化非常詫異，一時回不過神來。坐在副駕駛位的琳琳側頭往後方看看，輕聲說：“潘姐，若嵐姐有個男朋友，叫鄒誌誠你知道嗎？”
“我當然知道。”潘曉冷笑一聲，語帶嘲弄地說，“就是堂姐一直念念不忘的那個臭男人嘛！關鍵時刻拋下她自己逃走了的，就是他！”
“他不是拋下她，是被崔仁平拖走的。而且，鄒誌誠後來其實去找過潘若嵐，隻不過陰差陽錯沒有找到。”我眼睛注視著前方，說。
潘曉鼻子裏哼了一聲，不屑一顧。
她沉默了一會兒，突然抬頭問：“我抽根煙可以嗎？”
我側頭看看琳琳，她臉上毫無異樣：“可以，你抽吧。”
潘曉從小巧的手提包裏抽出一支長長的女士香煙，熟練地點上抽了一口，說：“開始我並不知道堂姐還活著，我甚至都不認識她。即便是因為潘繼宏知道了堂姐，也不過在心裏隱隱地對她有些同情。你說得對，遠遠談不上什麼感情。
“甚至堂姐最開始要報複的人，就是我。”潘曉吐出一口煙霧，輕描淡寫地說，像是這個故事發生在另一個人身上一樣。
我一驚，從後視鏡裏看看神態自若地潘曉。
“沒想到吧？”潘曉竟然有些得意，她歎口氣，衝著車外彈了彈煙灰，“其實這也怪不得她。如果我活著回來了，看到一個長著和我一樣麵孔的女人住著我的房子，還繼承了本該我來繼承的家產，我也會想要殺掉她的。”
我心頭一震。的確，在潘若嵐看來，這個潘曉完全取代了她的位置，她一定下意識地認為潘曉是來取代自己的。這個女人存在的話，潘若嵐就真的變成了一個無家可歸的女鬼。
無家可歸——我一下子想到了自己獨自居住在潘若嵐書房的那個晚上，一種似曾相識、感同身受的感覺曾經在那個安靜的夜晚憂傷地浸潤過我的周身。當時那種惆悵的意味重新在我心中泛起，我似乎猜到了潘若嵐的一個秘密。
“你堂姐……”我降下了速度，試探著問，“是不是就住在你的樓上？”
“你怎麼知道？”潘曉微微坐直了身子，手中的煙也抖了一下，“我堂姐告訴你們的？”
“沒有。”琳琳拍拍我的座椅，“程哥，說說吧，你是怎麼知道的？”
“猜到的。”我老老實實地說：“我在1618書房住著的那個晚上，半夜起來曾經在書房中坐了一會兒，那時我就有種奇怪的感覺。不管潘若嵐是人是鬼，她回到這個人世的第一件事，一定是回家。”
“程功你真是個高深莫測的人。”潘曉心悅誠服地說，“我從來沒有碰到過你這樣的人，你真的很厲害。怪不得堂姐說你們不是普通人。”
“潘若嵐？”我一下子精神了起來，“她什麼時候說過？”
“電話裏說的。”潘曉得意地晃晃香煙，“你忘記我說過，我接到過一個電話？”
我吃了一驚：“你是說，那個電話是潘若嵐打的？”看我一臉茫然的樣子，潘曉更得意了：“變聲軟件多了，她打個電話模仿個男人還不是分分鍾的事兒？”
然後她恢複了嚴肅，說：“當然了，當時我還不知道是堂姐，所以以為對方是個高深莫測的男人。”
我問道：“她打電話過去幹什麼，就為了泄露我們的行蹤？”
“當然不是。”潘曉歎了一口氣，正色道，“她怕我轟走你們，也想借你們的探訪看看我到底是什麼來頭，同時更是詫異為什麼我住在她的房間裏，而且和她長得一模一樣。別看你們以為堂姐是個鬼魂，堂姐卻以為我才是鬼魂，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個世界上居然存在著另一個自己。”
“所以她找到了我……”我像是明白了什麼。突然，一個一直在我心底深埋的問號重新騰起在我的腦海，我急忙問道，“對了，潘若嵐曾經告訴過我，她找上我是因為有個朋友了解我過去做過……的行當，這個朋友到底是誰？”
潘曉絲毫沒有遲疑，幹脆地說：“這事兒堂姐和我說過，她說的那個人就是小爺爺。”
我大吃一驚：“什麼，是他？”
“對。”潘曉尖利的嗓音傳來：“小爺爺富甲一方，發跡就是在D省。當時你在那裏看風水的時候，名氣可是大得很呐！”
因為在開車，我看不到潘曉臉上的表情，雖然聽上去有些不屑，我心裏卻亮堂了很多。
不錯，我記得當時的確有很多當地的富商慕名而來，想要在我這裏求得一點吉凶征兆，或保財運亨通，或求家世平安。潘若嵐的小爺爺既然是當地富商，知道我的“能耐”倒也不奇怪。想必是與潘若嵐暢談的時候，告訴了她。我雖然悄然離開了D省，但卻並非無跡可尋，凡經商之人對這種風水易經的事情又特別敏感，搞不好潘若嵐的那個小爺爺一直都知道我在這裏。
難怪死裏逃生的潘若嵐在1618號房看到一個鬼魅一樣的自己之後，執意尋求我的幫助。不錯，在當時備受驚嚇的潘若嵐心中，我的確是處理這種事情的最佳人選。
“所以，潘若嵐一直都住在1718？”我感到事情愈發明朗起來，問道。
“對。她一直都住在我樓上。”我從後視鏡裏看到潘曉說到這裏像是觸電了一樣抖了一下，低垂著眼皮說，“她知道我住在她房子裏之後，特意租到了1618上麵，還打聽著去××國際公寓的房子裏看過。後來我問過她，那天晚上我們看見的就是她。她謊稱自己是房東，從物業處要到的備用鑰匙。至於去你們店裏說什麼窗外的女鬼，都是為了吸引你們注意力亂編的。不過，她倒真是想了不少辦法把我趕走。”
我一下明白了。怪不得1618會出現很多莫名其妙的怪事，女人的哭聲、盤子裏的蘋果、夜晚的鬼影、消失的鏡子……想必樓上的潘若嵐痛恨潘曉到了極點，想盡辦法要把這個女人嚇走。
“那後來我不是還在窗外發現了一張麵孔嗎？”琳琳不解地問，“那天你不是在床上睡覺，還被我吵醒了？”
“她住我樓上，弄個假人戴著頭套完全可以做到。那天做給你們看就是為了證明她之前告訴你們的是真的，也好把戲演下去。不過後來你們來了之後我就搬走了，所以也沒怎麼嚇到我。”潘曉摸著胸口，有些心有餘悸。
“她要是打算報複，直接把你殺掉不就行了，為什麼還要趕走你？”我仍然心存疑竇，也沒細想，直言不諱地說。後視鏡裏潘曉的臉色一變，麵有不悅，我這才意識到自己失禮了，尷尬地咳嗽一聲。
琳琳看到氣氛不對，忙解釋說：“程哥這你就不懂了。女人就是這樣，自己住的地方決不能被別人霸占。即便是要加害潘姐，也要先把她趕走才行。這就好比自己的裙子被人穿過，絕不會再穿，這是女人的大忌，你不懂的。”
潘曉鼻子裏發出一聲嗤笑，說：“還是女人了解女人。”她接著歎氣道，“後來她發現我始終沒有搬出去，她報仇的事情又迫在眉睫，這才上門去找你們。”
“那些照片是怎麼回事？”我怕潘曉不明白說，“就是照片裏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