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堂姐搞的鬼。”
“那後來你和潘若嵐是怎麼碰上的?”我終於問到了關鍵,心裏有些緊張和激動。
“你記得堂姐帶你們去的那天我不在家吧?”潘曉淡淡地說,“我去公司了,所以你們以為堂姐在那裏住。公司裏需要我處理的事情並不太多,雖然我是個繼承人,但是畢竟是個新手,所以多數時間我隻是列席董事會。按小爺爺的囑托,要漸漸進入角色。好在我還不算太笨,去了幾次也摸索著懂了點兒,再加上我演得還不錯,所以暫時還沒有穿幫。
“堂姐肯定是摸準了我的時間規律,所以那天找你們的時候,恰好錯開了。但是她不知道,我不是上班族,所以不需要天天在公司待著,後來你們不在1618住了之後有一次我回家,正好碰上了堂姐。”潘曉扔掉手中的煙蒂,拍拍手說,“我當時就傻了。她戴著墨鏡,站在我客廳裏,真是像個女鬼一樣。我尖叫著要報警,她一看急了,當時就把墨鏡摘了下來,我一下子驚呆了,那張臉我太熟悉了。
“因為還要報仇,所以她看我要報警,心急萬分。無奈之下,幹脆和我攤牌了。”潘曉努努嘴,“而且,就算是我繼承了小爺爺的產業,也和她回來的目的沒有衝突。到了這個份兒上,堂姐已經不在乎錢了……”潘曉語帶悲傷地說,“當然她從來也沒在乎過。所以她心一橫,幹脆和我和盤托出。那個時候,她知道潘繼宏怎麼死了,所以對我沒原來那麼仇視了。
“我一直都猜測堂姐可能被人害了,卻不知道這麼慘。聽她講完,我特別激動,於是索性把潘繼宏的陰謀也對她說了,堂姐這才知道我原來不是她想的那樣。”潘曉說著說著又憤怒起來,“當時我要報警,她攔著不讓。說警察也沒什麼辦法,她手裏又沒證據,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那個洞穴。
“我問她怎麼辦,她卻給我跪下了。”潘曉聲音哀傷不已,“她把自己的計劃和我說了,其實她也沒想明白怎麼辦。她又不是什麼十惡不赦的歹徒,複仇的火焰燒得再猛烈,也缺少具體的步驟。我想了想,就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了她。”
“所以她當時知道崔仁平瘋了。”琳琳接著說。
“對,她就是從我這裏知道的,但她不死心,對崔仁平是不是真的瘋了一直半信半疑。畢竟,她恨透了這個男人。
“我知道她怕光,但不知道她病得這麼厲害。”潘曉重新提起音量,“勸她去醫院她也不去,隻說這病治不了。她整天身上裹著衣服,從來不讓我碰,也不給我看。”潘曉想了想,補充說,“她樓上的房間從來不讓我去,說是怕我看了會害怕。”
潘曉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接著說:“顏宇鵬的死是個意外。我當時也是被熱血衝昏了頭,本來那天晚上我是個備用計劃,穿了和堂姐一模一樣的衣服,也戴著同樣的墨鏡。我隻要在堂姐讓顏宇鵬停車的地方埋伏著就行了。堂姐準備裝鬼質問她,如果他不信,我就配合她演戲。不想時間到了卻沒人出現。我急了,沿路往回找,正巧看見那出租車開過來,我心一橫,就直接攔在馬路上了……”
“潘姐你真夠仗義的。”看得出來琳琳是由衷地感慨,“為了若嵐姐真是拚了。”
潘曉聽了這話,臉上蒙上了一層悲傷:“我們兩個命苦啊……我被騙得差點沒了命,堂姐攤上那麼個父親,自己還被人拋棄在山洞裏。男朋友關鍵時刻棄他不顧……”她擺擺手,像是想把那麼淒慘的事情都揮走,“我覺得我和堂姐有種同病相憐的感覺……她現在又染上了怪病,我不幫她一把不是徹底把她推上絕路嗎?”
我默默不語,輕輕踩一腳刹車。鄒誌誠的小區到了。
我們有意識地讓潘若嵐走在前麵,琳琳在旁邊小心地觀察著她的神色。其實她什麼都看不到,戴著墨鏡的潘若嵐已經步履蹣跚了,走出電梯後的幾步路都有些氣喘。我心裏很清楚,這個女人早就已經到了生命的盡頭,之前支撐她的不過是強大的複仇欲望。現在她終於達到了目的,人瞬間放鬆下來。唯一能夠讓她堅持到現在的,就隻有病床上自己昔日的愛人了。
開門之後,我已經做好了適應黑暗的準備。不想,卻被一陣刺目的陽光弄得有些眩目。潘若嵐條件反射地抬手遮了一下自己,旁邊的琳琳臉色馬上變了。
我也瞬間反應過來,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我們來晚了。
走過玄關,首先看到的就是一張鄒誌誠的黑白遺像,那上麵的鄒誌誠意氣風發、青春年少,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種自信和驕傲的笑容。在周圍黑色綢帶和菊花的渲染下,顯得格外悲壯淒冷。
唐風抽了抽鼻子,眼裏露出一絲悲傷,慢慢往後麵站了站。我緊張地看著自己前方的潘若嵐,潘曉也幾步走到潘若嵐旁邊,幾乎貼到了潘若嵐的身上,但我注意到,潘曉始終沒有觸碰潘若嵐。
令人吃驚的是,潘若嵐隻不過微微顫抖了一下,再無其他表情。
梅姨從帶我們進來的時候就沒有說話。琳琳說得對,一個老人的直覺往往異常精準。即便潘若嵐摘下墨鏡,露出鮮血一樣染紅的雙眼時,梅姨都沒有絲毫異樣,反而柔聲對她說:“上炷香吧,孩子。”
潘若嵐接過琳琳點燃的三炷香,慢慢走到靈台前,輕輕插在鄒誌誠的遺像前。我看見她的嘴巴開合,卻聽不見她說的什麼。
然後,潘若嵐迅速回過頭,對梅姨說:“阿姨,謝謝您。”深鞠一躬之後,她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門。
看得出來唐風很為難。畢竟,作為一個警察,他應該履行自己的職責。潘若嵐雖然沒有親手殺掉任何人,甚至她自己也是受害者,但她畢竟對顏宇鵬的死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也許正是基於這個原因,唐風一直都在車上猛烈地抽煙,一句話都沒有。我讓琳琳送潘若嵐和潘曉回去,自己坐唐風的車。看著像是被淹沒在煙霧中的唐風,我想了想終於還是開口問:“想好沒有,怎麼辦?”
唐風不語,眯著眼睛看著前方。過了很久才說:“法辦。”然後他側頭看我一眼,像是下了決心似的狠狠地說,“明天我去找她。”
我想了很久,第二天我要不要和唐風一起去,以至於晚上都在一些似是而非的夢中糾纏不清。早上起床的時候,一陣刺耳的電話聲把我驚醒,抬頭一看,天已經大亮。
我大吃一驚,連忙拿過鬧鍾。已經早上十點了,我暗叫糟糕,看都不看就接通電話。
對麵的琳琳急切的喘息聲從話筒中傳出來,顯得格外刺耳:“程哥你幹嗎呢?怎麼不接電話?潘若嵐失蹤了!”
“什麼?”我大叫一聲,便手忙腳亂地穿衣服並把手機開到免提,“怎麼失蹤的?”
“今天早上唐風去找她了,說是案子的事,誰知潘曉穿了潘若嵐的衣服在家裏坐著,開門也不說話,唐風過了一會兒才明白那不是潘若嵐。但是已經過去了半個多小時,後來唐風急了,問潘曉潘若嵐去哪兒了。但潘曉無論如何也不說,隻是一言不發地坐在沙發上。”
我一把把脖子上的領帶揪下來,大喊:“我馬上到!”
自打我來到這個小區之後,從來沒有感到電梯速度這麼慢。走廊裏的風似乎一夜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空氣變得躁動不已。一步邁進1618房的時候,我一眼就看見冷若冰霜的潘曉,以及在旁邊一臉急切的唐風。
“我是執行公務,潘小姐。”看得出來唐風始終壓著脾氣,“你不配合我也是有責任的,知道不知道?”
“知道。”潘曉麵無表情地說,“我能承擔後果。”
“你……”唐風甩甩手,看我進來了,皺著眉頭對我說,“你去問!我出去抽根煙!”
我小心地摸索著在潘曉旁邊坐下,一邊的琳琳像是鬆了一口氣,也跟著坐了下來。
“她走了?”我問出這句話的時候,潘曉頭馬上轉過來,又轉回去了。
“你至少告訴我,她為什麼要走?”我輕輕地說,“你可以不告訴我她去哪兒了,但我得知道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