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得瑞拉(1 / 3)

別人穿越之後錦衣玉食、風生水起,為什麼我穿越之後變成一個睡在灰堆裏的苦丫頭?真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辛地!怎麼還沒把地板拖幹淨!還有,我餓了,晚飯呢?晚飯怎麼還沒有做好?!”那三把尖嗓子又開始合唱。

晚飯,晚飯,光惦記著飯,肥死你們好了!還有,這麼有本事把我當使喚丫頭,怎麼沒錢雇一個大廚啊?白空著這個近千平米的獨立小別墅,隻叫我一個弱不經風的小女子幹活,連我都替你們寒磣!我在心裏頭詛咒。

咬牙擦掉地板上最後一塊汙漬,趕緊去削土豆、熬湯。好吧,我承認我沒骨氣,隻會在心裏罵娘,完全不敢反抗。——可是老天啊,形勢比人強,我瞅瞅自己現在這個小身板兒,不過十幾歲女孩子的樣子,而那三位,一個中年女人、兩個成熟女青年,都是人高馬大、氣宇軒昂,我要敢動手反抗,骨頭不被她們拆了?唉,還是低頭認命吧。

雜燴湯在鍋裏發出咕嘟嘟的香味,我把衣服盆子拖到灶前來洗,一邊呆想:穿越不是要跳崖撞車的嗎,我好端端在家裏打掃衛生,連一個小跤都沒絆到,怎麼忽然就穿了呢?還穿到個鄉下地方,周圍除了森林就是田野,住的一幢獨棟別墅怎麼看怎麼像農民拿宅基地建的小樓,裏麵的陳設簡樸又古怪,有點接近中世紀的西洋小國,我不太習慣,剛來的時候手忙腳亂,幹砸了不少事情。奇怪的是,這三個女人好像覺得我確實應該不太懂這些,所以痛罵一番之餘,還是願意耐心的教導我,倒沒有起太大的疑心。

就這樣,我伺侯她們用完晚膳。她們上床就寢,我獨個兒到廚房睡覺。第二天早晨,她們去城裏逛街,我去附近的農舍收取牛奶,沿路看見幾隻鬆鼠和野羚羊,農舍裏見到一個紅臉大叔和幾個鼻涕小孩——蒼天啊,連帥哥都沒有一名的世界,我會什麼要穿過來?為什麼要讓我穿過來?!

“請問……我迷路了,能給我一碗水喝嗎?”身後傳來彬彬有禮的聲音。我轉頭,瞪眼,擦口水。

灰藍色眼睛,眉毛濃得飛到鬢角裏去,一張臉俊俏得可以殺人,身材好到足夠去做舞男。才想帥哥,就來了這麼個帥哥,我對世界頓時恢複了信心。

“您等著。我這就給您找水去。”我聳肩謅笑,往農舍裏走,準備去給他要碗水。

他理所當然的跟在我後麵:“姑娘,我能進你家坐坐嗎?”

“我家?”我完全沒反應過來。紅臉大叔正好扛出東西,聽到這句話,忙替我回答:“您誤會了。這位是韓德爾領主小姐。”

“……”我們一起低頭看我的舊衣服、木頭鞋子,心裏想的是同一句話:領主小姐就穿這樣?

“唉!老韓德爾夫人早就過世了,新夫人是幾年前帶著她自己前頭生的女兒嫁過來的,去年,韓德爾大人又過世了……”紅臉大叔拿衣角擦擦眼睛,“瞧我,說這些幹什麼!辛德瑞拉小姐,這些給您!”他替我把牛奶拿到羊車上,另加一袋蘋果,“您還是這麼瘦,得多吃點!”目光無限憐憫。

想不到我穿到這麼一個苦孩子身上。不過沒關係,女主苦命一點是好事,更能激起男主的憐愛之心嘛,我笑咪咪幫紅臉大叔把袋子扶正,問男主——哦不,應該是“也許是男主”的帥哥先生:“前麵有個驛站,我把你帶到那裏,你該認識路了吧?”

帥哥大力點頭。

那我就不客氣了,路上直接請問他府上哪裏、俸祿幾何。哎呀呀,人生苦短,穿越難得,我一生戴慣麵具,這回且單刀直入一把,反正是女主,看誰能奈我何?

帥哥先生告訴我:他是王宮裏的侍衛,這次陪隨王室人來打獵,迷了路,非常感謝我相助。至於俸祿?啊,“王室對我這種人的年金控製得非常嚴格。”說著,臉很好看的紅了一下。

咄!原來不過是個領死工資的小侍衛,敢占用我女主的寶貴時光?我惡向膽邊生,韁繩一抖,“愛駒”大白羊聽話的扭頭換路。“你浪費了我的時間,要先幫我幹活,我才給你指路!”換上一副晚娘臉,我這樣對他說。

這個世界不好混。我又不是白雪公主,何必裝什麼形象?既然對方不是鑽石王老五,隻是個小人物,那我應該動手榨取他的一切可能價值,才是道理。

這位帥哥品性倒是純良,微微一愕後,絲毫不加反抗,就乖乖跟我走,還很同情的問我日子過得怎麼樣。

怎麼樣?沒怎麼樣啊!我向來自己打理自己生活,什麼事還不是靠這雙手做出來。現代社會競爭已經夠恐怖,我又是個孤兒,從獎學金到打工費都靠自己單槍匹馬賺出來,磨煉到今天怎能不堅韌賽過水蛭、冷酷賽過巫婆。我豪邁的一揮手:“小事耳!不算什麼。”

帥哥流露出高山仰止之神色。我略有些飄飄然。

到了家我才發現,這家夥統共沒有戰鬥力!不會洗衣、不會做飯、當然更不會縫縫補補。“那你會什麼?擦家具去!”我咆哮,“先擦家具再擦欄杆再擦地板,布髒了到我這邊來洗。這個再不會,你就是廢物!”

他脖子一縮,領命而去。

幸而有他協助,太陽西斜時,家務已基本完成。擦洗的活兒幹得雖然遜一點,但差不多也行了。看著他額頭上亮晶晶的汗珠,我良心發現,招呼道:“來喝個下午茶。”

濃湯飄出香味,百合在窗下盛開,清澈的陽光從新換的窗簾後頭灑進來——啊,衣服都是帥哥幫我絞的,實在省了我不少力氣。我蹺起腳,推一盞紅茶給他、再捧一盞茶在自己手心,品嚐著剛出爐的蘋果派,心情大好。

“味道真不錯。”帥哥狼吞虎咽,大肆讚揚,我隻管笑咪咪。

味道差是不會差的,我在KFC打過工嘛。但這種東西也就是平民食品,他一位宮中侍衛謬賞,大約還是肚子餓了的關係:“勞動是最好的調料啊。”我笑道。

他怔了怔,一想,通了,更加仰慕的望著我,如仰望一切美食與哲理的女神。

我得意的拍拍圍裙,把路徑指給他,叫他走人。他不知為何流露出點兒依依不舍的樣子,目光在廚房裏掃一遍,發現新大陸:“咦,我們吃的比那些做得精致?”

他看見的是我盛出的另外一盆蘋果派。“當然,那是給女主人留的。”我冷笑一聲,很懷疑他在沒話找話。

“那……就要做得粗糙一些?”他真誠的睜大眼睛。

“她們逼我做小工,我隻好做,但為什麼要盡心盡力?”我鼻子裏噴著冷笑,拍拍他的肩,“你不要太老實。俗話說‘以德報怨,何以報德?’如果對糟糕的主子太好,那麼當一個賢明的主子來時,你又能用什麼回報呢?好好想一想吧。”

他一臉便秘的表情,看了我片刻,欠身離開,臨別時還說聲“再會”。

多斯文一個人啊!如果他是男主,我有信心把他啃得連渣子都不剩。我想著,歎口氣。

太陽落山時那三個女人回來了,紅光滿麵,興奮談論她們在城裏聽說的事:王子進山來打獵,好像還就在我們家附近。她們問我聽見什麼沒有,我搖頭,沒把我遇見王宮侍衛的事說出來。

不給我帶禮物、不替我分擔家務,難道還指望我像知心朋友一樣、把什麼事情都跟她們共享嗎?不帶這麼順心如意的!

如果她們很不開心,罵我“死丫頭、笨木頭”。上床之前,繼姐之一打翻了芝麻和大豆的罐子,把它們撒了一地;繼母命令我在早晨之前揀出來;繼姐之二衝我做鬼臉。我對著明月欲哭無淚。

確有人以刁難別人為樂。某客戶專門喜歡叫我們把企劃案改上八百次才肯點頭簽收,我不奇怪。我奇怪的是自己為什麼要特意穿過來受人刁難。並不見得多有趣呀,咦!

月亮升上梢頭,白霧靄靄,兩隻鴿子飛到窗口對我咕咕叫,偏頭看看我,又是叫。

“瞧你們倒像跟我說話似的。”我笑。

兩隻鴿子居然點了點頭!又肥又短的小圓腦袋,很認真那麼點下去,拍動翅膀飛出窗口,不快,還回頭看看我。

我福至心靈,提起裙擺“叭噠叭噠”跟著他們走,走過野草露水的小徑,穿過悲傷的白楊,前麵小小空地上,有對墓碑,鴿子一左一右停在那兒。忽然間我明白了,這是韓德爾領主夫妻的長眠之地。

然後,我的眼淚忽然嘩嘩的流了下來,好像見著了什麼無比親切、可再也挽不回的東西,那樣子的哭法,真是奇怪的事。

鴿子一左一右落上我的雙肩,用紅色的嘴輕輕梳理我的頭發,“咕咕”叫著,像是安慰我。我回到廚房,它們就跟著我回去。

芝麻和豆子還是散落一地,鴿子擔憂的鳴叫,我伸伸胳膊:“沒事,看我的。”

把這些東西掃擾成一堆,拿個細篩子,芝麻篩在下麵、豆子留在上麵,這並不是什麼難事。為了怕吵醒那三個女人,我的動作盡量放輕緩,全幹完時,夜也深了,我就在爐灶邊和衣一躺,沉沉睡去。

第二天的早晨來得那麼快。我闔了眼睛再張開,鴿子和白霧就都消失了,房子裏嘩啦啦滿是晨光,繼母繼姐在樓上拉開嗓門叫我,我奔上去幫她們梳洗,另外再裝個野餐籃子——她們決定去山裏遠足,以便爭取與王子“偶遇”。

“辛地,你的衣服怎麼這麼髒?你的鞋子上怎麼沾著草籽和泥巴?你是不是溜出去玩過了?”她們這麼給我找碴,玉手一抬把綠豆和大豆又打翻在爐灰裏,“把這些揀出來!看你還閑著亂跑。”

我徹底無語,在門口鞠躬恭送她們離開,正要做事,忽聽林子裏有什麼東西“卟嗵”砸到了地上,聲音還挺響。

過去,看到一個人倒在那兒,淡藍色嵌金衣裳上粘著血,是帥哥。他閉著眼睛。

我心裏格登一下,撲過去搖他,他沒反應。我檢查他的身體,是有幾個利器劃出來的傷口,但不深,無論如何不應該致命。有沒有內傷呢?我就看不出來了。

先清洗傷口應該沒有錯吧?水是有的,可是消毒的話,是不是應該用酒精?我想了想,到廚房拿半瓶料酒倒在他傷口上,他嗷嗚一聲跳起來,雙眼發直,抓著我就問:“人呢?人呢?隻有你一個人?”

我說:可不就是我一個。你還想看見誰?皇帝還是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