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什麼人?”王子叫起來,聲音很尖。蒼天啊,我很難想像什麼樣的神仙可以讓他答應娶我。
“我帶來了鏡子外麵的東西。”我按照帥哥的話,一字一句重複。也許這就是阿裏巴巴的魔咒,可以讓王子答應娶一個肮髒的丫頭,是不是?
王子的臉上浮現一種神情,與其說是“愛情”,不如說是“恐懼”。他嘶聲道:“在哪裏?”
我身邊一個麵容陌生的紅衣侍衛向前一步,彬彬有禮道:“在這裏。你冒充王子,奪走他的位置,難道可以長久嗎?我現在就站在這裏,如果你還有一點骨氣的話,請用正宗王室禮儀,與我比劍吧!”
王子“蹭”的向後逃了一尺遠,叫道:“可是你不是——”話說到一半,停住,慌張的看高高寶座上那對國王和王後。
他們的神色也很慌張,不約而同的望向旁邊一麵簾幔。
說時遲那時快,一個侍女放聲呼喝:“原來你這個狗賊躲於此處!”從裙子下頭抽出一把劍,就竄到了簾幔裏!
蒼天啊大地啊,是我花了眼嗎?那個侍女的模樣分明……是帥哥!?
一片混亂,寶劍“當當”相擊,有人在叫“他們是逆賊,侍衛團的弟兄們,張開你們的眼睛看看,真假王子難道分不出來?”有人在叫“國王與王後被你們囚在何處?”還有人叫:“保護諸位小姐!”我看見繼母和繼姐花容失色奔逃出去。
我不是什麼小姐,可是剛剛發話的紅衣侍衛卻貼得緊緊的保護我。而女裝的帥哥和一個山羊胡中年人、以及若幹嘍羅在那兒扭打,難解難分。
這到底是什麼狀況?天殺的,跟童話完全不一樣,到底有沒有人告訴我!
我提著髒兮兮的裙子想接近帥哥的戰局,紅衣侍衛以安全的名義攔著我,我正惱火,王子服裝的年青人跳上來撒出一個胡椒炸藥包,解決了紅衣侍衛,並用劍逼住我的脖子,對帥哥發話:“棄劍,不然你的女人性命不保!”帥哥驚懼的向我看過來,山羊胡的劍尖眼看要挑中他的胸膛。
我一個肘擊把這個狗屁王子打得兩眼翻白,順手搶過他的寶劍,回身唰的直刺山羊胡的屁股。他奶奶的,老虎不發威,當我是烏龜——知不知道我曾經在劍道館打過工?
如同一切垃圾武俠寫的一樣,雙劍合璧,天下無敵,我和帥哥追擊出幾個房間,終於把山羊胡子製服於劍下,嘍羅們還想打。帥哥發話:“放下武器!你們應該接到消息,各國的王室使者都到達了邊界吧?陰謀已經敗露,你們難道要跟諸國聯軍為敵?!”語氣無比威嚴。我在旁邊敲邊鼓:“坦白從寬,抗拒從嚴。想死還是想活?”
“叮鈴當郎”,刀啊劍啊終於都丟到了地上。剛剛那個紅衣侍衛揉著胡椒熏紅的淚眼,上前對帥哥行禮道:“已得到消息,王和王後被賊人鎖在後麵地牢,現在不知……臣等去看看。”帥哥點頭,看他們退下,牽住我,手有點顫抖。
我低頭看看他的手:“你在害怕?”
他不回答,隻是張開雙臂擁抱我,輕輕道:“我是王子。這幾天,我派人向周邊國家送了救助信,又親自混進舞會中。逆賊本來想借這個舞會軟禁所有貴族女子,以脅迫貴族們向他屈服。你們進來時製造了混亂,假王忍不住向主謀救助,我因此知道這個逆賊的藏身之處,才能爭取一擊截住他。謝謝你。”
我不說話。
他帶著我起舞,一二三、二二三,華爾滋不緊不慢的舞步,一圈,又一圈,轉得人頭暈,輕輕的話語還在繼續:“那天我真的想帶人直接殺入宮中,於是入夜時分去找你,想向你告別。你蹲在那裏揀著一堆豆子,嘴巴裏喃喃:‘這樣要分揀出來?開什麼玩笑。我還是流浪去吧。不,不,我還是要等那個受傷的白癡。’我聽見你罵我白癡,應該生氣才是,可是知道你在等我,心裏又覺得歡喜。這種感情讓我覺得很惶恐,不知道該進還是該退。正猶豫時候,你就睡著了,於是我叫兩個侍衛替你把活幹完……我愛你,你知道嗎?”
我隻知道他確實是在害怕。怕他的父王和母後已經被害。所以他不敢跟手下人一起去找他的父母,寧願把頭埋在我脖子旁邊說情話,手仍然是抖的,一滴眼淚落在我頸窩裏。
走廊上響起奔跑聲,有人喊:“王和王後依然吉祥!”帥哥身體一震,驚喜莫名,我趁機掙開他的手,他大概太高興了,暫時還沒有注意。我退後兩步,從後門溜走。
時間已經到了,查爾斯,你聽不見嗎?午夜鍾聲已經敲響。公主的華裳都要化為雲煙。你不是傻傻的小侍衛,而是個有心機的王子,利用我,鋪就你回宮的道路,很好,非常好。可是請原諒我不願與你一同慶祝。
宮門外,繼母和繼姐正好要跨上馬車離去,我狂奔過去,掉了一隻鞋子,也不管不顧,一步躥上她們的車子。她們瞪大眼睛看我,像看一個怪物,正要開口尖叫責問,我搶先惡狠狠咆哮:“閉嘴!這是王家的事,你們敢多問一個字,小心你們的腦袋!”
她們大概嚇呆了,又或者是看到我剛剛的劍術、心生忌憚,那一路果然什麼都沒敢說。我覺得有些悲涼。
剛穿到這個世界時,我就知道,我的劍術還保留著。之所以沒對她們施展,卻埋頭給她們做苦工,一則是知道出去流浪也是吃苦,還不如留在她們的宅子裏學些風土人情,二則是……我從來都是孤兒,半個親人都沒有,而她們,好歹是“我”的繼母和繼姐,帶著那麼一絲絲家庭的意味,叫我不忍離開。
很蠢是吧,我這個家夥?一邊埋怨著,一邊期望能留在“家人”身邊,甚至期望能得到一個笨笨的愛人,結果最後才發現,大概都是奢求。
我冰冷著一張臉回到我的廚房,拒絕交談,直接埋頭大睡,直到第二天黃昏。
有什麼人叩門,進客廳後,又說了些話。繼姐之二悄悄溜進廚房:“辛地,有大臣端了一隻水晶鞋來,說如果有誰試得上這雙鞋子,她就是昨晚救了王子的神秘姑娘。”
用鞋子找人?老天爺,有沒有必要!查爾斯分明知道我是誰、住在哪裏,又何必玩這個把戲。我興趣缺缺,不答反問:“你來告訴我做什麼?”
她臉一紅:“因為我覺得你昨天用劍時很帥……啊辛地,媽媽做錯了,你原諒我們吧。以後教我,怎麼才能那樣用劍,好不好?”抱了抱我,又一溜煙回到客廳。
我呆片刻。這算是和好的表示吧?總算給我一點安慰,讓我覺得自己做人不算太失敗。
可是我沒有去客廳試鞋子,反而從後門悄悄離開了。我沒有那種福氣,嫁一個滿嘴謊話的王子。我膽小,生怕有一天死了還不知是怎麼死的。誰愛試鞋子誰去吧,至於我,不,謝謝。
鴿子又在我身邊飛,溫柔的灰色煙霧彌漫,一個頭上戴著聖潔光環的女人浮現,問我:“辛地,你為何不去你的王子身邊?”
我瞪她:妖怪!查爾斯早就說過豆子是他的士兵幫我分揀的,馬車什麼的也都是他的手筆,那怎麼現在又出現一隻妖怪?
“我是你的教母。”她笑道,“我把你送去‘那個世界’,然後再把你接回來,你忘了嗎?唉!你早就應該猜到的,如果你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怎麼一回來之後,就能聽懂所有人的說話?”
這麼說,也很有道理哎!原來不是我穿越了灰姑娘,而是灰姑娘穿了我?呃——“不對啊,我活了這麼多年,難道都是假的?”
“不,你睡著了,我將你精魂攝到那邊去經曆新的人生,你再回來時,隻是一場夢醒的時間,可是原來的記憶都已經被覆蓋得差不多。我的法術隻能做到這一步,非常抱歉。”
“那你為什麼要把我攝過去啊?”我托著頭呻吟。這教母無聊麼?
她憂傷的垂下頭:“當年,她們要你幹活。你走路太響,也會被她們責罵,於是你乞求母親的靈魂帶你走。我……又能做什麼呢?隻能想辦法讓你在不同的世界中強壯一點,回來後可以多一點力氣爭取你的人生。”
我安靜下來。如果她說的是真的,那她為我做的,已經很難得。
“謝謝。”我道,“你說的不錯。我已經變得強壯,從此後我的人生我會自己掌握。”
她微笑著消失,我繼續往林子裏走,走到水井邊時,看見一個胖子頭栽在裏頭想喝水,幾乎沒跌進去。我大是不忍,幫他把水汲上來,問他做什麼,他道:“我是周遊世界各地搜集童話故事的人,你有嗎?可以講給我聽嗎?”
童話故事?我心裏打鼓:這應該是安徒生呢、還是格林兄弟中的一個?
他又問我一遍,我笑道:“好的,給你講一個灰姑娘的故事。從前有個小姑娘,名字叫辛得瑞拉,她的親人們叫她辛地,可是自從繼母來了之後,她就變成了灰姑娘……灰姑娘逃離了王宮,王子就這樣捧著鞋子找她——”
“而她不願意穿上這雙鞋子,是不是?”有人插口。我回頭,見到帥哥,還是那雙溫柔的灰藍色眼睛,穿著初次見麵穿的衣服,在我旁邊坐下,道,“王子覺得很抱歉,隻好像一個普通人一樣來找她。如果她堅持,他願意繼續做一個笨笨的普通人。”
我埋頭摳著手指甲,眼淚又要湧出來。
他輕輕握住我的手:“辛蒂,我很抱歉。我第二次來找你時,就想說出實情,可是……時機太不妥當了。後來,那把劍架在你脖子上時,我忽然比自己要死掉還害怕,這才知道,原來我對你的愛情,超過我從前理解的程度。我不應該讓你為了我的王室而涉險,對不起……你願不願意在未來的某一天幫我治理這個王國?”
“——所以,王子公主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那胖子把頭湊過來問。
帥哥緊張的看著我。
“所以,如果要想取得灰姑娘的原諒,王子麵前的道路還很長很長呢!”我高高的把頭揚起來。
啊呀,天氣這麼好,鴿子的鳴叫這麼悅耳。我愛的笨蛋坐在我的身邊。到底該怎麼辦?有什麼大不了!我的童話還有很長、很長呢!
阿熒
2008-9-15 23: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