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監獄出來後不久我就離開了本地。因為我知道自己的那種身份在本地是很難得到發展。我首先回了一趟家找到了我以前的那些哥們。那些被人們稱為‘二流子’的人雖然被正統人士看不起,但是他們卻有著一般人沒有的品格,那就是豪爽。他們輪番地請我喝酒並給我湊了一筆錢……經過思考,我直接到了廣州。那時候廣州可是我們改革開放的最前沿啊。但是我隻有初中文化,去找了很多工作都沒有人願意用我。說起來你可能不相信,在那種情況下我一點都沒有著急,在那段時間,我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看報紙。”

“看報紙?看招聘廣告?”我問他道。

“最開始是。但是我後來便不再去看那些招聘廣告了,因為我知道自己是很難從那上麵找到合適的工作。我主要是去看各種供貨消息。直到有一天,我在一份報紙的中縫看到了一則廣告,從此我的生活就發生了巨大的改變。”

征婚廣告?我忽然想到嶽洪波給我開玩笑的那句話。

“那是一則代理廣告,上麵隻有略略的幾個字:本公司尋藥品代理商。就這幾個字。我當時看了後便知道自己找到了自己需要的東西了。我當時的分析是:這個公司肯定很小,而且沒有什麼實力,不然他們是不會登這麼小的一個廣告。最關鍵的是,在這種情況下他們往往不會過多的去選擇客戶的身份。

根據廣告上的聯係電話,我找到了那個公司。其實那不是一個什麼正規的公司,也就是在一個非常偏僻的地方有一間破舊的房屋在辦公罷了。那個公司的人熱情地接待了我,我說明了來意後他們便給我拿出了他們產品的資料。

據他們講,那是一種治療癌症的藥物,名字叫白細胞介素-2。這個藥你應該知道的,是吧?”他問我。

我點頭道:“知道,它的作用主要是抗病毒。這個藥物在上個世紀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用於抗腫瘤的治療,而且一度使用得較為普遍。但是效果卻很難說。”

他笑了起來:“是那樣的。不過癌症病人卻總是對自己的生命抱有一線希望,這就決定了那種藥物使用的量將會很大、市場前景很好。我當時就意識到了這一點。經過談判,他們給我的價格是每一支三元。而它用到醫院的價格卻是九十元!我將身上的大部分錢都換成了藥品然後回到了江南省。”

“你不怕那藥是假的?”我問。

“我看了他們所有的資料並詢問清楚了他們藥品的來源。原來這個公司的人全部是一家生物製品研究所的職工,他們每天從單位偷偷拿出一些藥品出來結果就積少成多了。他們幾個人當中有人偷藥品,有人偷包裝和商標,還有相關的宣傳資料。這樣一來,那個藥品就和生產廠家出來的就一模一樣了。”他解釋說。

我大為驚訝,想不到居然還有這樣的事情,頓時對他的故事更加感興趣:“然後呢?你是怎麼把那些藥賣出去的?”

“那時候的醫藥市場和醫院的管理可比現在混亂多了。如果是放在今天,我是不可能做到當時的那種成績的。”他繼續說道,“那個時候醫院的科室是可以悄悄進藥的,他們隻需要對病人講,有一種藥可能會對癌症的治療有一定的效果,那些病人就會迫不及待要求使用。當然了,科室隻能收現金。對於那些癌症病人來講這可是救命的一線希望啊。我到了江南省省城後便分別去找到了各大醫院腫瘤科的主任,私下許諾每一支藥給他們五十元的回扣,他們都欣然同意了。結果是可想而知的。這種藥用在病人身上的劑量是每人每天十支。嗬嗬,那段時間我的工作除了按時給醫院送藥以外就是喜滋滋地數錢了。”

我仿佛聽到了一個神話般的傳奇故事,不禁就開始神往起來。同時我也想不到自己麵前的這位現在的煤礦老板居然還有過賣藥的經曆。

我笑著問他道:“我們醫院你當時也去了的吧?”

他沒有回答,端起酒杯朝我示意了一下,眼裏的神情卻已經說明了一切。

酒喝下後他繼續說道:“這個藥品我隻做了一年的時間就沒有繼續做下去了。我帶著賺到的錢又回到了這裏,我的家鄉。”

我很奇怪:“為什麼啊?難道被查處了?”

他搖頭道:“那倒不是。任何東西到了一定的時候就會出現惡性競爭,特別是暴利行業。在做了大半年時間後,我就發現市場上出現了大量的不同廠家的同類藥品,而且價格被慢慢地被壓了下來,給醫院科室的回扣也越來越高。我又堅持了兩個月便果斷地放棄了,因為我知道,再做下去就已經毫無意義。

但是煤炭和礦產資源卻不一樣,它們是屬於不可再生的資源。我相信隻有它們才是永遠暴利的東西,而且還不怕競爭。你說是不是這樣的?”

我直點頭。我想不到這個初中畢業生居然會有如此的見識和膽略。

我忽然對他產生了一種尊重。一個有本事的人是永遠值得尊重的。

“淩院長,我今天給你講我的故事就是想說明一個問題。”他又對我說。

我看著他,等待他的下文。

“我們做任何事情都要去抓住最開始的機會。我的父親是如此,我後來的經曆也告訴了我必須如此!”他說得簡潔明快,擲地有聲。

一個我不認識的人,他絕對不會這麼唐突地、隨便地來給我講他這樣的故事的。我肯定他一定還有下文。

我主動去敬了他一杯酒然後道:“說吧。有什麼事情?”

他很高興:“跟你們這種高級知識分子打交道就是好啊,我還沒有說出來你就知道啦。”

我朝他微笑,心想鬼才知道你的葫蘆裏麵賣的是什麼藥呢。

“我們這個地方發現了銀礦,才勘探出來的。”他神秘地告訴我說,“而且礦床還很不小,礦石中的含銀量也很大,所以我覺得這是一次難得的機會。”

我不解地看著他,心想這和我有什麼關係?

“市裏麵是曹市長在分管這一塊。但是我不大敢去找她……”他說。

我頓時明白了,他是想通過我去給小月講這件事情。

我搖了搖頭,道:“我是不會去幹涉她的工作的。”

“沒關係,我不會過分為難你。其實曹市長才到我們這個地方不久,她也不會輕易地答應別人辦這樣的事情。不過我和市裏麵的其他領導的關係都還不錯,我相信辦這件事情應該沒有什麼問題。”他隨即說道。

我更加地迷惑了:“那你是什麼意思啊?”

他笑道:“淩院長,你和曹市長這麼年輕就到了現在的位置,這說明你們上麵有人關照你們啊。我都打聽過了,曹市長可是省委組織部安排下來的人呢。”

我有些不耐煩了:“別說半截話,有什麼就說完吧。”

他歎道:“最近國家的政策發生了變化,礦產資源的批複權被收到了省裏麵去了,現在是由省國土局下麵的礦產資源處在管這件事情了。我剛才講了,我們本地的事情很好辦,隻要到時候曹市長不反對就行了,關鍵的是省裏麵。我知道你在省城有著各種各樣的關係,所以我想請你幫我這個忙。”

我不得不佩服他的聰明。此人能夠有今天絕對不是僥幸。

“省國土局?我不認識裏麵的人啊?”我搖頭道。

他卻不管我的態度,繼續說道:“我不會讓你白幫忙的。喏,這是五十萬,你拿去跑上麵的手續。事成之後我再給你兩百萬,還有今後銀礦公司百分之十的股份。你看怎麼樣?這個錢不算受賄吧?”他說著便從身上拿出了一張銀行卡放到了我的麵前。

我沒有想到他居然就這樣把這五十萬隨手地放到了我的麵前。唯一的解釋就是:他相信我不會拿了這錢不去辦事,還有就是,他相信我能夠辦得到。

他的這種魄力確實讓人佩服。

他開出的條件確實不錯,很誘人。去找鍾副省長?我頓時在心裏搖了搖頭。

我忽然想到了兩個人:秦連富和皮雲龍。秦連富就不說了,以他在省政府那麼多年的工作經曆應該是可以辦得到這件事情的。皮雲龍的父親是本省房地產的老大,也應該和國土部門有著非凡的關係。

但是我仍然有些猶豫:“我問了再說吧。”隨即將那張卡朝他推了回去。

“你先拿著。辦這麼大的事情不花點費用是不可能的。”他卻再次將那張卡朝我推了過來。

我想到了一個辦法:“你等等,我給鍾省長的秘書打一個電話後再說。”

“鍾省長?你認識他?”他欣喜地問。

我自得地笑了笑,然後開始給秦連富打電話。

“秦縣長。”他一接電話我便叫道。

“兄弟,怎麼這麼客氣呢?難道你對我有意見?”他在開玩笑。

我急忙改換稱呼:“秦大哥好!最近在忙什麼呢?”

“唉,瞎忙唄。縣裏麵的事情太繁雜了,搞得我整天焦頭爛額的。”他歎息著說。

“得,你那麼能幹,哪還有什麼事情讓你為難的啊?”我奉承他道。

“有事嗎?我馬上得開個會。我下周回省城我們再聊行不行?”他說。

“太好了!那你到時候一定給我打電話啊,我們好好聚聚。”我很高興。

“你肯定有事情找我。說吧,簡單說說。”他確實很聰明。

“你認識省國土局礦產資源處的負責人嗎?”我直接問他。

他卻笑道:“我從來不去找他們那裏的什麼處長,我要找的話就直接找他們的局長。”

我大喜:“找局長當然好啦。行,你開會去吧。我們在省城見麵後再說。”其實這句話我是說給身邊這個人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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