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遠遠地在看著這個現場而不敢靠近。

“麻煩大家讓一下,我是醫生!”我大聲地叫道。

我的眼前是一個可怕的場景——

一輛轎車橫在馬路上,車頭已經被撞進了車腹。汽車的雨刮還在那裏一下、一下地擺動著,四道車門已經打開,車裏麵卻沒有人。

人在馬路的四個方向躺著,我朝距離自己最近的那個人跑去。這個人看上去塊頭很大,他的嘴巴和鼻子在冒出一股一股的鮮血。他身旁的地上有一條已經斷裂了的粗粗的金項鏈。

走近他的時候我聽到了他的嘴裏發出了“呼嚕嚕”的聲音,流出的鮮血帶著氣泡,我猜測他的肺部正在出血。我急忙去摸他的頸動脈……它的搏動已經非常地微弱了。我估計他肯定還有腦部以及其他內髒的損傷或者出血。對此我毫無辦法,我隻是一個婦產科醫生,隻懂得一些簡單的急救方法。

“快打120啊。”我轉身對那些人叫道。

“已經打了。醫院的救護車馬上就來了。”有人在說。

看來車禍發生的時間並不長。我朝另外三個人跑去,一個是男人和另外兩個都是女人。那個男人正躺在地上直哼哼。我給他作了簡單的檢查,發現他並沒有什麼大的問題。

兩個女人中的其中一個已經死亡。

“怎麼樣?感覺有什麼地方不舒服沒有?”我去問那個還活著的女人。

沒有想到的是,她猛然間從地上站了起來,大叫著去揉她的腿。

“你沒有什麼吧?”我再次問她。

“沒事!老子今天倒黴透了!”她罵罵咧咧地道。

我沒有想到這個長相漂亮的女人居然如此粗俗。我搖了搖頭便再次朝著那個躺在地上的大塊頭走去。

再次去摸他的頸動脈,但是卻已經感覺不到了它搏動的跡象。

“怎麼樣?他是不是已經死了?”我這才發現那個漂亮的女人跟著我過來了。

我搖頭歎息道:“他已經死了。”

“算我倒黴!”女人又說了同樣的那句話。但是接下來她的那個動作卻讓我驚訝不已——她彎下腰去,將那根粗粗的項鏈揣到了她的褲子口袋裏。

救護車呼嘯而來。

幾名醫生在對地上躺著的三個人草草地作了檢查後,將那個活著的男人用擔架抬上了車。“還有我!”我旁邊的這個女人大叫道,快速朝救護車跑了過去。

其中的一位醫生朝著我站立的方向看了幾眼。

地上剩下的是兩具屍體。

“還是不能走。警察來將屍體和車拉走了我們才可以通過。”有一個人在說。

人們開始議論紛紛。

“這地上的人我認識。”有人指著那個大塊頭的屍體說道,“這個男人是我們這裏有名的建築老板,他姓蘇。很有錢。那個被拉走的男人是他的駕駛員。”

“那兩個女人呢?”有人在問。

“那兩個女人是我們那裏夜總會的小姐。”那人說。

他的話頓時激起了人們的興趣。

“你們看!”有人在指著路邊說,“你們看路邊的那個山壁,肯定是這車轉彎以後沒有來得及回方向盤,結果就撞到了這個山壁上去了!汽車在撞上山壁的那一瞬間造成了車門的變形並被打開,裏麵的四個人一下子全部從車裏麵飛了出來。”

我看了看,也認同這個人的猜測。

“這車是蘇老板開的,他的駕駛員坐在副駕上。後排坐的是兩個小姐。從他們四個人躺在地上的位置就看得出來。”那人繼續在說,似乎很得意於自己的分析能力。

大家都說應該是這樣。

那人更得意了,又道:“肯定是這個蘇老板和他的駕駛員準備帶那兩個小姐到另外的地方去鬼混,結果想不到出了這麼大的車禍。”

“肯定是這樣。這個蘇老板最喜歡玩小姐了。”另外有人在說。

我看著地上躺著的那位蘇老板,頓時感慨萬分:此人掙了那麼多的錢,現在卻像一條野狗似的地被扔在這個地方。掙那麼多錢又有什麼意義呢?還有那位已經死亡的小姐,她這又是為了什麼呢?

想到另外一位受傷並不嚴重的那個小姐剛才的行為,我心裏更加嗟歎。

警察來了,他們將兩具屍體拖上了警車。

人的生命如此脆弱,兩個死去的人像野狗般地被人拖走了。我的腦海裏頓時浮現起這個蘇老板活著時候得意洋洋、頤氣指使的模樣。這當然是一種想象和幻覺,但是卻激起了我內心的那份悲涼……人活著,究竟是為了什麼?

在隨後的路程中,我將車速放得極慢。我害怕。現在,我非常後悔將車開到老家來,萬一自己的父母坐自己的車出了問題了的話怎麼得了?

想到這裏,我急忙給王波打電話。

“你能不能派你的駕駛員到我老家來將車開回去啊?我準備坐火車回省城。”我對他說。

“行,沒問題。”他滿口應承,“你什麼時候回省城啊?”

“過兩三天就回去。”我回答。

“那件事情有消息了就麻煩你馬上告訴我,可以嗎?”他說。

“行。我一定在第一時間將消息告訴你。”我向他承諾。

我發現自己還是脫離不了金錢的誘惑,剛才的感慨僅僅是針對別人而已。

這是一筆生意,一筆很安全的生意,我總不能有機會去賺錢而輕易地放棄吧?我在心裏替自己辯解道。

一直以來我都認為自己是一個內心矛盾的人。一方麵,我總是哀歎別人的病痛和不幸,但是另外一方麵卻時常用冷漠的態度去對待他人。自己剛剛成為醫生時候,內心的憐憫之心還時常出現,但是慢慢地我就發現自己變得有些冷漠了。昨天晚上我憐憫於那些飛蟲,今天我對那個蘇老板的死感到悲哀,但是在一轉瞬之間,這些憐憫與悲哀就已經遠離我而去。

作為醫生,我經常看到死亡。我曾經不止一次看到病人在我麵前咽下最後一的口氣。我不會有絲毫的憐憫和悲哀的情緒,隻是靜靜地看著他們……這是一種職業的冷漠。

在偶爾的情況下我才會想到自己,想到萬一有一天死亡降臨到自己的頭上的時候會是一種什麼樣的狀況。隻有在這個時候我才開始對死亡感到恐懼,同時對自己以前在麵對他人死亡時候的冷漠感到羞恥。

父親和母親非常驚訝於我的忽然返家,我事先並沒有告訴他們。

“放假啦?”母親問我。

“這時候放什麼假?”父親疑惑地看著我。

我笑了笑,道:“小月的父母最近要過來,我是專門回來接你們到省城去的。”

父親和母親對望了一眼,父親問我:“你們真的準備結婚?”

我點頭。

母親很是高興:“這下好了!總算要結婚了。”

父親卻搖頭歎道:“你們這兩個孩子也真是的。這麼些年了,我連你那個什麼小月連見都沒有見過。對了,小月的父母見過你嗎?”

我急忙道:“沒有。”

父親看著母親說:“你看嘛。我說的是不是?”

母親卻在問:“那我們什麼時候去?”

“後天吧。明天收拾一下。”我說。

“我們到省城後住什麼地方?”父親還是很關心這個問題。

“我已經安排好了。”我說。

父親不再說話。

這時候我忽然有了一個想法:讓自己的父母住到自己現在的這個家裏麵,我和小月搬到剛從皮雲龍父親那裏買的那套房子裏麵去,讓小月的父母也住到那邊。這樣一來我中午下班後就可以回家吃飯與自己的父母在一起了。

就這樣!我暗自認為自己的這個主意極好。

第二天,王波的駕駛員來將車開走了。

“這車是誰的?”我父親問我,“你從省城開過來的?”

我搖頭道:“這是小月現在工作那地方一個朋友的車,就是與我們縣臨近的那個雲陰市。”

父親大為驚訝:“小月怎麼到雲陰市去工作啦?”

“她現在是那裏的副市長了。省委組織部才安排的。”我回答說。

“她不會變心吧?”母親擔心地道,“一個女人年紀輕輕的就當了那麼大的官,我怎麼覺得聽了這件事情後心裏慌慌的呢?”

我笑道:“媽,她的官也不算大的。你兒子我的級別可是比她高啊。我現在是院長助理,正處級,她才副處級呢。”

母親鬆了一口氣:“這樣啊。”

父親卻搖頭道:“你們那級別可是不一樣的。”

我笑道:“所以得趕快結婚啊,免得你們的兒媳婦跑掉了。”

本來我這話是開玩笑的,但是父親卻很認真:“感情這東西可不是婚姻能夠束縛得了的。”

“你這老頭子,盡說不吉利的話!”母親卻責怪起父親來。

父親和母親一直在陪著我聊天。我有些著急了:“你們怎麼不去收拾東西啊?”

“我們是肯定還要回來的,總不能把這裏的東西都搬上去吧?我們先去住一段時間,住得習慣呢就多住一段時間,不習慣就搬回來住。”父親說。

“以後我抽時間回來慢慢收拾就是了。”我說。

母親卻道:“這個家裏的事情你什麼都不知道。還是以後我們回來自己收拾的好。”

我心想,這裏也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就這房子還稍微值點兒錢。但是我卻不敢說出來。

一家人正在閑聊的時候卻聽到外麵有著在敲我們家的門。

母親去打開了。

“朱院長,您怎麼來啦?”母親在門口處驚訝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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