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後第二年,嫘茵生了一個女兒。第五個年頭,嫘茵從方臘麾下的兵卒嘴裏得知,哥哥嫘生戰死沙場了。他是被高俅派出的精兵良將箭射而死。嫘茵卻沒有眼淚。一個奔赴戰場的人,十有八九都不會返回。嫘茵為哥哥供設靈堂,擺上祭牌,每日焚香,祈求嫘生在天英靈護佑。
一夜,嫘茵睡至三更,忽覺微風陣陣,嗚聲咽咽。一睜眼,見窗外立一人影。嫘茵忙問:“何人立我窗下?”窗外人影道:“妹妹--”嫘茵辨音,總覺像嫘生,驚怪中披衣出門。嫘茵一腳踏出門檻,嫘生立於眼前。嫘茵一怔,身體晃了三晃,險起跌倒:“你,鬼乎?人乎?”嫘生道:“我鬼矣。”嫘茵愈加害怕,雙腿打顫,不敢看他。嫘生道:“嫘茵,我已是鬼魂。”嫘茵不抬頭,不回話,任由那鬼影幽幽道:“嫘生愧對爹爹養育。愧對妹妹惦掛。明日,嫘生前往醧忘台,喝了孟婆的醧忘湯,就再也記不得你們了。”嫘茵失驚,心間微有暖意,抬頭問:“你當真嫘生?”嫘生道:“小生是嫘生。妹妹,明日,我就投胎去了。從此我們兄妹情緣盡今世。”嫘茵道:“既是哥哥,為何一別五年有餘,毫無音訊。”嫘生道:“那年,我征召而去,不想戰死。死後無人收屍。進入陰曹地府,受刑五年,昨日,閻王憐惜我,準我離開酆都地府,前來陽間,見於妹妹。”嫘茵道:“爹爹已逝。如今妹妹嫁給吳硥,又有了孩童。”嫘生道:“我早知爹爹亡訊。妹妹,今此一別,再無緣份。你和兄妹一場,情緣了盡。”嫘茵聽了,不覺動了傷心,嚶嚶相泣。嫘生立於窗前,一身白血衣,腰間還懸掛寶劍。嫘茵仔細看看,嫘生依然如昨日容貌,隻是遍體鱗傷,眸色幽怨。嫘生道:“今見妹妹一回,再無緣份。妹妹,我要走了--”嫘茵見嫘生將別,淚水頓如雨注,嗚咽哭嚎。
嫘茵哭聲未止,忽覺有人拉拽,睜了眼,原是相公吳硥。
吳硥問:“娘子,為何失聲慟哭不止?”嫘茵躺在床上,枕畔淚水溻濕。想了想,回道:“相公,方才做一夢。”吳硥道:“娘子做了何夢,快說來。”嫘茵道:“方才我夢見嫘生,立於窗前,喚我出門,訴說一番。”
吳硥聽了,深感嗔怪。身旁娘子寢於床榻,未曾離開半步,何來出門。吳硥回望木門,見門栓插緊,再看木窗,見窗扉緊掩。便狐疑道:“娘子,一定在說夢話。你瞧,門窗俱掩,何說出門。”嫘茵回想夢中情景,曆曆話語尤在耳旁。嫘茵道:“相公,嫘生明日投胎去了,今日,他見我一見。”
吳硥問:“嫘生是何模樣?果見了哥哥?”嫘茵試了眼角清淚,唇角咬得滲了血。想起嫘生托夢,一番肺腑之言,內心驚慟如雨傾瀉。嫘茵道:“哥哥死的冤屈,他為義而亡,為忠而死。今與他一見,了斷了今生之緣。”吳硥心中一顫,似信非信,起身點了油燈,出門一探。回來問嫘茵:“想必你日夜思念嫘生所致。娘子,莫在傷痛了。”
嫘茵喝了吳硥遞的水,緩緩心緒,也覺怪誕。下了床,四處走動,未覺有異。兩人複上了床,睡至天明。天亮了,嫘茵趕忙前往祭龕前,發現昨夜祭供的米酒,一碗剩餘半分。於是焚香,燒紙,又為嫘生作了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