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喝了鮮茶,坐了片刻,出了大堂,奉了香火文銀,樵夫隻說小解,一溜煙不知了蹤影。堂兄立於院中,賞軒廊畫屏,自身後走近一人。
來者,白衣道袍,長須飄飄。清瘦麵貌,微帶融融笑意。看上去足有一百歲。來者道:“施主,聽童兒說,你想請我下山捉妖鬼?”堂兄道:“幾日前,我堂弟家來一厲鬼,夜夜霸床,不肯離去。鬼攪擾他夜不能寐,書不得讀,心思惚惚。萬般無奈,請仙尊下山,捉了此鬼。”無量仙尊道:“本尊已數十年未下山,也不知人間真情。”堂兄道:“仙尊,民間傳言鬼怪橫行,吾非信,隻聽了堂弟一言,方才深信。仙尊,您勿必隨往,捉了鬼,為民除害。”無量仙尊道:“施主,我已老矣,下山不便呀。”堂兄道:“仙尊莫怕。我即刻尋來坐轎,抬您下山。”
無量仙尊下了山。書生和堂兄將仙尊帶往住處。仙尊環望墓葬廠,對書生說:“莫慣仙尊責備,你瞧,這陰晦之地,陰鬼駢集,恐非人住之處。”書生道:“如今,隻靠仙尊想辦法了,鎮一鎮陰墳鬼怪。”仙尊道:“待我布行法事,晚間等那鬼自投羅網。”
晚上,陰風突吹,冥月不朗。無量仙尊在土屋周圍布了法器,躲在屋後巨石後。書生則睡於屋裏,眯眼假寐。到了一更,月隱雲後,風聲漸響,樹木搖亂。書生假裝一覺睡醒,一咕嚕翻身下床,搖晃走往屋外。解了小急,書生轉身入屋,睜眼看,卻不見有鬼臥於床上。等了一會兒,仍不見鬼影。到了三更,書生請回仙尊,回道:“鬼會否知曉仙尊身影。未見鬼,如何拿之?”仙尊道:“施主莫急。仙尊等他三宿,若不出現,想必逃之夭夭了。”
一連兩天,到了第三晚,仙尊照舊藏於石後。
書生揉眼出屋,解了小急,一進屋,正待上床,愕見床上鬼影臥息。書生佯裝未見,一轉身,出屋喚了仙尊,令其速拿妖鬼。仙尊應了,將一柄寶劍執於空中,焚起冥紙,兀自一念。又令書生和堂兄疾步上前,將一遝符紙貼於窗欞和門扉上。
鬼乍驚,忽覺極光罩射,嚇得嗚咽慟哭。
無量仙尊立於門窗下,手執寶劍,大聲責斥:“地府陰鬼,還不現形,更待何時。”鬼已無路可逃,周身罩了一層黃色符光。鬼哭訴道:“請仙尊饒命。吾是陰鬼,然陰間惡鬼作孽,又不容我,萬般無奈,逃出鬼門,來往陽間尋樂。”仙尊道:“陰陽本為兩屆,你怎敢枉自作孽,來此逞凶。快說,你是何方鬼魂?”鬼道:“仙尊在上,吾本是青城山下李裁縫的兒子,因貪玩從峰崖上墜落。我恨命薄,我恨鬼府。黑白無常索了我的魂,我卻逃了出來。”仙尊道:“既是如此,為何夜夜臥於床上,不怕陽間凡人怕你?”鬼道:“仙尊,我是一個孤魂野鬼。在人世,我貪玩二十年,還未回了性。我不願重又投胎,隻想做一回自由鬼。”仙尊道:“那你可知陰間有陰律,你在陽間所作所為,一旦被酆都地王知道,定不會饒恕你。”鬼道:“仙尊,我知,我知。前幾日,那黑白無常四處尋我。我無路可逃,悄悄躲進書生家。每晚,我見書生臥床舒適,心裏嫉妒。”仙尊道:“那你怎肯臥於他床,不怕他害怕嗎?”鬼道:“仙尊,我錯了,知錯了。”仙尊道:“薄命的陰鬼,你且聽來。陽間活一場,是所有鬼之幸。那陰間有陰律,若成了鬼,必入地府受刑。現在你變化為孤魂野鬼,會受陰律懲處。”鬼道:“我知我知!”仙尊道:“你且說來,是想回地府,還是讓我收你回山。”鬼道:“吾願回地府。”仙尊道:“既是如此,我送你一程。”
無量仙尊將鬼赦免,遣歸地府。鬼聽從仙尊旨意,回陰間受刑。書生和堂兄抬著大轎,將仙尊送回山,返回住了幾日,再無恐慮,也無發生陰鬼壓床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