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火淹沒夕陽,星光黯淡月光。總是沉默,總是淪落。
朝源路一向繁華,兩旁高樓林立,這其中就包括GC的總部。
趙佑瑜早早侯在了一處不起眼的地方,打開鏡子補了妝,又將外套隨意披在肩上,露出誘人的鎖骨,以及她千挑萬選的水晶墜子。人說女為悅己者容,她此時倒覺得該說女為悅己者不辭辛苦。從前出席再重大的活動,也都是拎起一條裙子就走,從來不挑——她的衣櫃裏從來每一件都精致端莊,不需要費盡心思去搭配。但今天不一樣,她前前後後試了六七條裙子,十來件外套,踩了一鞋櫃的高跟鞋才選定了這一身。
她以為,許知凱那樣的人一定喜歡成熟的氣質。故而,就穿上了這件淡藍的短裙,搭配著雪白的西裝外套,特意踩上一雙鞋跟纖細的高跟鞋。屆時許知凱令她一見鍾情,這一回,也勢必要令許知凱過目不忘。
入夜之後溫度驟降,趙佑瑜不敢著車,生怕被人發現了端倪,抑或打亂許知凱一行的計劃。她隻得狼狽地蜷縮成一團,兩手捧著發熱的手機取暖。
直至一聲巨響入耳,如夢初醒,她搖下車窗探出頭去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路燈依然明亮,夜風還是冰涼。平靜如初,平靜得蹊蹺。
她相信自己的聽覺,方才那一聲如果不是子彈出膛,那就該好好查一查,這附近哪裏有人做了爆破。小心翼翼推開車門,躡手躡腳走到路燈後麵探出個腦袋來張望。長街未改,空無一人。
這太平常,卻太反常了。
隻是傍晚,平日裏車流擁堵的朝源路怎麼就如此寂靜?葉風口中的行動,究竟是什麼事?
傳言說那日婚禮之後文其揚手下的黑豹在城郊響了槍,那一槍與這一槍,是否有聯係?
會否,是文其揚為救黑豹鋌而走險,正麵與警方對抗!
這實在冒險,實在愚蠢衝動無知至極!
她愈想愈慌,文其揚落網事小,倘若他來個一損俱損,將GC與趙氏的生意盡數供了出來,豈非令她整個家族都無法脫責?!她這才明白,葉風未必真會忖度人心思,瞧出來她對許知凱的愛慕,透露消息,分明是給她一個主動權,先一步來探查清楚文其揚的目的。
這誤事的兒女情長!
她滿心全想著要取悅許知凱,被衝昏了頭腦,蒙蔽了心智。
不過片刻,背上已是一層冷汗。她便也顧不得妝容與衣裳了,踩著岌岌可危的高跟鞋朝長街盡頭跑去。或許僅僅因為她的失算,會置趙氏於死地;因為她的幼稚,陷家族於不義······她不敢去算,不敢去猜,隻想盡快找到文其揚問個清楚。
砰!
又是一聲巨響,她腿一軟就這麼栽倒在路邊。粗糙的柏油路撞得腿上鮮血直流,卻覺不出疼。待到被文其揚落井下石,那真正是疼,是痛不欲生!
掙紮著起身踉蹌走了幾步,終究還是一個不穩摔在路上。她的外套和裙子都覆了灰,看起來狼狽極了;精致的妝容被淚水和汗水衝刷得異常滑稽,她此時若見了許知凱,怕是會被當成個女瘋子。
“文其揚······”她恨!恨自己當初為什麼沒能阻止兄長和小妹誤入歧途,竟然眼睜睜看著他們一個與文其揚同流合汙,一個成為GC在趙氏的內應!更恨父母,恨他們不作為,恨他們將兒女當作棋子,恨文其揚,甚至恨金灝飛那場寒酸的婚禮!倘若沒有這些人這些事,或許趙氏還能苟且偷生直至文其揚壽終正寢,正式結束這段暗無天日的商業合作······
六年前文其揚卷土重來,GC大放異彩,恰逢華僑趙氏夫婦歸國,長子趙佑琨接任財團首席執行官,在B市落成了I-Ecir公司。次女趙佑瑜任首席設計師,幺女趙佑瑾任財務總監。短短半年時間,趙佑瑾便受文其揚籠絡,不斷遊說兄長同GC開展合作,並由她全權負責。偏偏這一合作,就是六年。六年之間合作的內容成為了趙佑瑾同GC的秘密,直至一年前趙佑琨暗中調查並正式退出財團,真相才浮出水麵,血淋淋展現在了趙氏家族眼前。
那一單生意,代價好大。
文其揚有一家研究所,明麵兒上是公益,從事病理研究工作。但他研究的樣本、他的試驗品,全部來路不明。是趙佑瑾一手策劃了這條肮髒的貿易鏈,幫凶還有容闌國際的韓夏、綺紀天姿的周天綺,以及市心醫院的醫師郭子儀。這些人看起來那麼善良高傲,背地裏,卻一個賽一個冷漠,一個賽一個無恥,令人發指!
這是趙氏的恥辱。故而家族內部決定先保趙佑琨,將其送回瑞士並斷絕關係;至於趙佑瑾,給了一筆錢,然後宣布失蹤。而她,趙佑瑜,則留在這裏收拾殘局,獨自承擔所有後果。
這安排如此妥帖,如此決絕,如此不動聲色。連文其揚都不知道,那個為他所用被他欺瞞的蠢貨趙佑瑾怎麼會一夜之後人間蒸發,他找過,卻無果。外界對趙氏三兄妹的揣測不一而足,多是暗指趙佑瑜貪心不足,嫉妒兄長與胞妹才會設計陷害。就是從那時候開始,她就再也不是個好人,外人眼中如此,她自己眼中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