塑造一個壞人容易,塑造一個好人太難。
呂驍不答,隻捧著保溫杯,盯著漆黑一片的電腦屏幕良久沉默。
躲得過死,躲不過非議叢生。
他們也不知道人們怎麼了,那樣偏執地去相信一個最蹊蹺也最可怕的真相,卻始終不願朝著光明的方向看上一看,看一看身邊的人有多善良,看一看這個世界本來的美好。
被上級責怠,為罪犯所傷,那些痛苦委屈他們皆能悉數悅納。可這誤解,真令人絕望。
就仿佛肯相信許知凱的人,從來隻有他們幾個而已。不,不是!
在抓捕行動中,李宇威、姚雪,他們一樣毫不猶豫地向著許知凱開了槍!
別無選擇。
被救回城東倉庫的第三天,許知凱的終於能夠自主呼吸,生命體征趨於平穩。隻是仍處於昏迷狀態,不知何時會醒來,亦不知會不會醒過來。郭子儀每天下班之後回來看一眼,郭慧則很少探望了。她還是不能理解文其揚的決定,救重案組的人,同引狼入室又有何分別。
唯一讓她欣慰的是,趙佑瑜也和旁人一樣蒙在鼓裏,還是和重案組一樣每天每夜守在江邊,等待一具屍體被打撈上來。
曾經多麼八麵玲瓏、不可一世的名媛趙小姐,現在如一條喪家之犬,穿著單調且寬大的衣裳,毫無光澤的粗跟皮鞋,如果不是指間一枚價值不菲的鑽戒,隻怕沒有人會認得出她來。她看上去仿佛老了十幾歲,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怨婦,一雙眸子中,再也沒有閃爍過光芒。
聽金灝飛手下的人說,趙佑瑜每天都是坐在江邊,頭發亂糟糟地綰成一個髻,不化妝,不撣香水,灰頭土臉,似個乞丐一般。有幾次她要跳入江水,全是重案組的警員給攔了回來。
多可憐的人。
但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若非她自己不自量力愛上了不該愛的人,成為了背信棄義的過街老鼠,又怎麼會落得被文其揚拋棄、被呂驍利用的下場?
故而郭慧之於趙佑瑜,三分同情,七分幸災樂禍。
嫉妒心往往會蒙蔽人們的雙眼,她看不見的是,趙佑瑜和金灝飛暗中通信,時時刻刻掌握著許知凱的境況。那些狼狽和不堪,無非是做給外人看的,讓包括重案組在內的所有人都相信許知凱已經死了,這樣他在GC的臥底行動才能安全地進行下去。
譬如此刻,金灝飛又使用I-Ecir的貴賓卡買走了一瓶香水。
前天他買走的是當年的夏秋款Mercy,昨天預定了預售新款F.war,而今天,他買走了限量投放的alive,而沒有選擇香型更為清爽的death。
有心人隻要查一查他的vip卡消費記錄,就能輕而易舉判斷出來他所要傳遞的。
可是文其揚沒有時間,而郭慧不是這樣一個有心人。所以才會讓趙佑瑜有機可乘,甚至為許知凱規劃好了一步一步接近真相的路。雖然這條路,必須要用她的血和肉,一寸一寸鋪完。
出事的第五天,郭子儀照例來檢查。一推開倉庫的大門,那張尚算幹淨的床上空無一人,偌大個倉庫連人影都找不到!
不但她的病人離開了,連文其揚手下的人都一並不見了蹤影。她手中的醫療箱驀然落地,揚起一片塵埃——
許知凱醒了。
是陰謀,是投誠,已經開始了。
文其揚所居住的那幢別墅不大,藏在半山腰,清新靜謐。許知凱被蒙著眼睛帶到此處,卻也知一路俱是上坡,早已離開了城區。他由金灝飛親自攙扶著走進客廳落座,文其揚難得謹慎,命人將其雙手綁在椅背上,這才敢除去他眼前的黑布。
長久昏暗的環境令他難以適應這般刺眼的光線,他本能的閉上眼睛別過頭,緩了片刻方才能看清眼前一人的模樣。
正是文其揚。
他張張口想要說些什麼,無奈幾日持續高熱令喉嚨幹涸難耐,早已發不出半點聲音。他唯有沙啞地低吼了一聲,便又垂下頭,昏昏欲睡。
文其揚執起手杖狠狠壓在他胸腹間的傷口,一陣劇痛襲來,直讓他額頭之上霎時間布滿了冷汗,卻也喊不出聲來。
“之前我一直以為許警官是一匹狼,一匹,世上最危險的狼!”文其揚說著,彎下腰以拇指揩了一把傷處滲出的鮮血,舌尖貪婪地一舔,心滿意足回味片刻,繼續道:
“可是你現在,真像一條狗。喪家之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