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不能說,呂驍也不能說,哪怕是麵對許正庭與林芳。
於是呂驍不能答應,甚至不能安慰一般地點一點頭,他拂開對方的指尖,轉而望向許正庭:
“許叔叔,我曾經也和你一樣,不願意相信這一切都是知凱所為。但是,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了他,我們甚至在現場,發現了他的警號。我們······”
“夠了!夠了······”許正庭打斷了他的話,又把香煙塞到嘴裏,顯得局促且懊惱,他機械而瘋狂地按著打火機,可那簇火焰,始終沒能被點亮。呂驍自衣兜內取出打火機,一手攏著點燃了那支劣質煙,刺鼻的苦澀的氣味兒霎時溢出,白煙氤氳如霧,盤旋著流逝不見。
咂了一口煙,許正庭方才冷靜了下來。他顫抖著手捂住臉嗚咽,壓抑太久的情緒瞬間崩潰,一個嚴厲到不苟言笑的父親淚水絕了堤,他口中再也講不出那些滔滔不絕的大道理,隻能吐出一個狼狽的煙圈,吞咽苦澀的眼淚。
他默了片刻,待平複了心緒,才站起身來繞到呂驍身邊,滿眼哀求道:
“呂組長,我記得知凱還有一身衣服放在宿舍。我知道,都這個時候了,人肯定是找不到了。我們想要那件衣服,就當留個念想。”
呂驍明白,這話中所指,是許知凱宿舍衣櫃裏掛著的那套嶄新的警服。但從這個計劃伊始,那間宿舍,那件衣服,那道警徽,那頂帽子,都一並不再屬於許知凱了。他隻能闔上雙眼,低聲道:
“對不起。”
“別為難孩子了。”林芳歎了一聲,朝著許正庭如是勸道。她的善良和包容都是發著光、發著熱的,能照亮人心,卻也沒能為她自己帶了半分的光亮。如果善惡真的有報,她不該是這個結果。
許正庭背過身不再強求,她便又拍了拍呂驍的手背,終於擠出幾分笑意,隻是比哭更難捱,更煎熬······
“孩子,謝謝你。”她仿佛真的充滿了感激,連那雙黯淡了光芒的眸子都亮亮的,“謝謝你願意來看我們。回去告訴小威和小雪,叔叔和阿姨······不怪他們。天涼了,你們要好好保重身體,做事情,一定要注意安全。”
天涼添衣,安全至上。
這兩句叮囑,他們曾經以為自己聽得耳朵都要生出繭子來了,總是三兩句搪塞兩句,從不放在心上。而今聽來,卻隻覺字字句句分明都能砸進心裏麵,那麼珍貴,他真想要聽一輩子。可是,恐怕沒有機會了。
他走出那扇門,舉步維艱。
不知道許知凱最後一次來到這裏,離開時是否也如他一樣痛苦和不舍。當時,又是否會想到有一天會是這個下場,有家不能回,有親不能認,有命,不能活。
夕陽將餘暉毫不吝嗇地灑向大地,它眼中從來一視同仁,不論寬敞或狹窄,宏偉或渺小,都值得被溫暖灌溉。哪怕是生活在陰影裏的人,隻要他願意踏出第一步,之後的每一步,俱是在走向光明。
李宇威的電話適時打進來,他按下接聽將聽筒貼在耳邊:
“驍哥,確切消息。文其揚時隔三個月重新和老K建立聯絡,約在明天下午三點見麵,接頭地點尚不明確。我們要不要繼續跟?”
老K!
是魚咬鉤了。
呂驍忖度須臾,沉聲道:
“GC派去和老K見麵的是誰?”
“是·····是······”
李宇威吞吞吐吐,像是有意隱瞞,他便已猜到了九分:
“老K一方肯定會要求金灝飛來赴約。但是之前GC的資金漏洞是因為金灝飛的失誤造成,文其揚不會再安排他去了。”
對麵沉默良久,終是歎了一聲,道:
“驍哥,如果我告訴你,文其揚派的人是趙佑瑜,你會相信嗎?”
棋行險招,出其不意,這的確是文其揚的風格。呂驍長舒一口氣,道:
“趙佑瑜是他們雙方都不信任的人,這一次見麵老K不會現身。先按兵不動,得到準確的線報再做打算。”
“是。”
李宇威幹脆利落掛斷了電話,他卻始終無法冷靜下來。
GC恢複與老K的聯係,多半是為了試探許知凱的誠意。這一趟千難萬險,交易不成,滿盤皆輸;若是成了,落到老K手裏,隻怕會被折磨得不成人樣子。
“知凱······”他喃喃念著。
知凱,文其揚伏法之後,我就算拚上性命、抵上一切,哪怕脫下這身警服,也一定會還你一個清白!
不能讓英雄流血之後,再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