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灝飛和文其揚一行飛抵B市,是韓夏與容浩親自來接的機。容闌國際一向自視甚高,鮮少這樣大擺陣仗來接待貴客。所幸韓夏豁達明理,可不計前嫌忍下文其揚在生意上的錙銖必較,亦能審時度勢,識時務者為俊傑。
她不了解GC在濱海市的不堪,隻看見了金灝飛加入之後這座商業帝國迅速的雄起,自然當文其揚是個福星。若她有葉風半分的機警,恐怕也不會如此愚蠢地、迫不及待要自投羅網。
此番林墨歐轉投奇跡看似對容闌造成了致命一擊,但韓夏明白,唯有盡快把這個如同定時炸彈一般的人及早送給藍珀,她的容闌才能風平浪靜。林墨歐與金灝飛不同,後者雖也功於心計,但至少表麵上看來溫厚寬容;前者卻把陰險詭算盡數寫在臉上,絲毫不遮掩。韓夏忌憚於他不無道理。
可若這所謂卑鄙小人林墨歐當真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無所不用其極,又怎麼會受藍珀威脅,落得個身敗名裂出走的下場?
文其揚不擅長雪中送炭,卻偏愛火上澆油。
GC與林墨歐的賬,這一回可以一筆一筆好好清算一番。
令他們沒想到的是,趙佑瑜陪同前來B市,落地第一個要去見的人,竟會是葉風。
瓔諦方麵封鎖了消息,但封鎖不住捕風捉影。借著天音收購七遇為契機,葉天扳回一城,瓔諦董事會的那群老狐狸們再次倒戈。葉風的日子一定不好過。他就拖著這樣一副身體奪下了瓔諦,現在還要在油盡燈枯之前,守住它。
趙佑瑜分不清自己之於他是同情抑或別的什麼,但如今已由不得選擇,她的憐憫是致命和動搖都是致命。要拖住文其揚和綺紀再次聯手的進度,她必須要犧牲這個可憐人。
葉風何其聰明。
她口中說出來的話,他一概不信。可不湊巧的是,這一次天音的大動作把唐夢嵐暴露在人前。這是一步好棋,能殺人的好棋。
然而當她在辦公室見到葉風的時候,幾乎就要哭出了聲。
從前她總覺得自己淒慘無比,同眼前人比起來,她的的確確好上太多了。
這還是她所認識的那個葉風嗎?瘦到皮包著骨頭,臉頰深深的凹陷下去,眼下泛著烏黑,竟隱隱透出一股死相。他看上去,真不像個活人了。他蒼白著一張臉,佝僂著身子,明明貼身的西裝卻也顯得寬大許多,從會議室走出來時,他將手臂橫在胸腹前,緊貼著牆壁艱難行走著。不知怎的,趙佑瑜覺得他走路的姿勢甚為奇怪,右腿仿佛吃不上力氣,甚至還不如一群年過半百的老家夥走得快,踉踉蹌蹌,狼狽極了。一個不穩摔在地上,饒是他那麼能忍的人,也吃痛蹙了蹙眉,而葉天自他身邊走過,全視若無睹,不肯去扶上一把。
幸好被路過的員工瞧見,這才好心與他攙扶起來。
數月之隔,他的病情,真的要瞞不住了。
瓔諦的公關再好,旁人見到這樣一個骨瘦如柴的病鬼,又怎麼會猜不出,他命不久矣的事實。
諷刺的是,所有人都猜得到,唯獨喬珞蕪不能。就好像葉風即便當場為她付出性命,她得知消息,都得依靠次日的新聞。
她忽然覺得,自己和許知凱再痛苦煎熬,至少心意相通,亦深愛著彼此。而葉風所做的一切,沒人理解,沒有人感謝,沒有人會為他哭,沒有人,會問他累不累,疼不疼……
他一直是孤軍奮戰。
葉風見她來,勉強挺直了腰背,一跛一跛走上前來。她下意識伸手去撫,卻被對方閃躲開來。
“你在怕什麼?怕被別人看見,還是怕被喬珞蕪知道?”
她如是問道。葉風低下頭抿著唇許久不答,這答案她便已了然。
他一定是害怕,被這片刻的溫暖衝昏了頭腦。
不信任任何人已經成為他流淌在血液中的一種習慣,可如果是是在嚴冬裏,有人願意施舍給他丁點兒的溫熱,他一定會背叛這種習慣,為之赴湯蹈火。
於是他不得不把自己關緊一座密不透風的牢籠之中,任憑寒冷麻痹他的知覺,痛楚麻木他的神經。
他又不是個乞丐。
憑什麼要接受施舍。
趙佑瑜原本準備了一個好大的計劃,現在看來,是要落敗了。
她無法再居心叵測去利用和設計這樣一個人。葉風的餘生不會很長了,似乎都撐不過這個冬天,那麼,太又何忍不給他一個安穩……
“葉風……”她哽咽念著他的名字,在葉風聽來,實與呼喚街邊可憐的小貓小狗無異。可他依然報以微笑,頷首致意。
趙佑瑜默不作聲緩了片刻,繼續道:
“喬小姐她……她知道你的情況了嗎?”
葉風笑容一滯,甚至來不及藏好眼中的倉皇,錯開視線道:
“她沒必要知道。”
“你那麼愛她,她也不該知道?”
趙佑瑜言罷,迎上葉風悲傷目光,當即就生出幾分懊惱。這無異於再一次扒開他的傷口,讓它再一次曝曬在烈日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