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金灝飛(1 / 2)

粘稠的透明液體滾入口腔,幾乎是刹那之間灼傷了唇舌,繼而迅速腐蝕喉管,食道,胃腸……金灝飛是清醒的,他甚至能夠清清楚楚地感受到這東西在瘋狂地溶解他的內髒。他掙紮、閃躲,並非貪生怕死,而是出於人的本能,出於身體的基本反應。模糊的視線裏,他看見眾人默不作聲,看見文其揚眼眶發紅、表情猙獰,看見這裏就是承載著罪惡的那間倉庫……可這一切,都漸漸黯淡不見。他眼前僅餘下一片漆黑,耳邊一陣尖銳的噪鳴之後——歸於沉寂。

痛,痛到麻木。

他失去了對身體的控製能力,意識在一點一點剝離,他的思想、他的靈魂。

“我為什麼離開你,我憑什麼離開你……”

“灝飛,我不怕……”

他失焦的瞳孔中映出的最後一抹光影,是許葉倫。

他的妻子從來恬靜溫柔,喜歡沉默地微笑,喜歡躺在他臂彎裏撒嬌,偶爾會因為無關緊要的小事同他好生發一通脾氣,也有時會仗著他的偏愛胡鬧。他們的日子曾過得歲月靜好,波瀾不驚。挽著手,貼著心,仿佛一夢就能白頭。倘若他不曾被仇恨蒙蔽了雙眼,沒有選擇與文其揚合作,倘若早在三年前他就真的死在了手術台上……現如今他深愛的人,日子會不會好過一些?

“我已經失去了你一次,不能再失去第二次!”

那是第一次,許葉倫歇斯底裏地朝他呐喊。可是,他終究沒有辦法去給她一個未來了。

曾經熱戀時他也會學著旁人的樣子,一連許下太多承諾和誓言,一樁樁一件件,無一不是地久天長,海枯石爛。三年之後重逢,結發為夫妻,他卻再沒說過類似承諾的話,寫過太像誓言的詩。因為那些過分動聽,又自來虛無,一說出口,就化了,散了。能不能兌現並非他二人之力所控。人在現實麵前,總是太渺小。

一如三年前他無法真正狠下心對抗金宏,徹底和這個家決裂,乃至宣戰,寧肯遍體鱗傷,敗走他鄉;如今他亦不能眼睜睜看著許知凱和重案組功虧一簣,倘使他這一條爛命能換得全盤計劃成功,遏製這一切的罪惡繼續,也算是,死得其所。

他不遺憾,更不惋惜,自他進入GC就職那一天起,他就肖想過無數種結果——鋃鐺入獄,被當場擊斃,抑或失去尊嚴地苟活於世……現下這一種,已經是最好的一個了。至少他是為了心頭微弱一點正義的螢火奮不顧身,飛蛾撲火。

然而,他終究還是失信於許葉倫,三年前的痛,又一次由他親手,割在她心頭。

葉倫,原諒我的自私,原諒我的懦弱。我比任何人都更想要給你一個未來,可我不能。

若有來生。

也罷,最好沒有來生。唯願你餘生安穩,百歲無憂,再遇良人,子孫滿堂;願你前塵忘盡,歲暮平安,顰顧悲喜,再無,金灝飛此人。

於我而言,寧願就此了此殘生,不願此生不曾與你相遇。

於你而言,何如當初不相識……

“葉倫……”

最後一分清醒,他沾滿血跡的指尖死死扣住地麵,口中含糊吐出兩個字,終究周身失了氣力,倒在地上,了無生氣。

一江北風明月夜,兩點相思歸寂中。

“灝飛!”許葉倫再一次從噩夢中驚醒,她下意識探出手朝著身旁擁抱,卻隻抱得滿懷寒風,一片冰涼。以指節揩去頰邊淚痕,起身來至窗前,用力拉開了窗簾。

她記得,這扇窗簾是和金灝飛一起選的,能容月影入牆,能納百川陽光。屆時出門,金灝飛總習慣將她擁在懷中,緊緊握住她的手,絲毫不顧忌旁人眼光。可他們才分別不過一夜,仿佛已然孤獨了半生,仿佛,已經失去了。

她在夢中看見金灝飛漸行漸遠,縱然拚了命的追,也觸碰不到。她高聲的喊,瘋狂的追,可前路的人始終不曾停下腳步,甚至哪怕回過頭看一看她。她的心跳愈發急促且毫無章法,呼吸亦愈發艱難,末了終於睜開雙眼擺脫,隻覺得心髒突然空了一塊,汩汩淌著血。

她的灝飛怎麼了?

為什麼隻寫了一張“出差”的字條就杳無音信,為什麼,不肯像從前一般,抱一抱她、親吻她之後再離開……

“灝飛……你究竟在哪裏……”

為什麼這一回,你不再同我坦誠相見了。

天邊泛起魚肚白,文其揚手中把玩著一枚耀眼的婚戒,那是金灝飛和許葉倫的婚戒。而婚戒的主人,此時已然在一池化學試劑之中化為一灘膿水,連一絲灰燼都沒留下。

“文哥,都處理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