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聞言，不急不慌地睜開了雙眼，揚起頭望著她。
她清楚地看見文其揚眼中布滿了血絲，連眼眶都微微泛著紅——他哭過了？
魔鬼的眼淚也會是溫熱的，也會是鹹澀的嗎？還是致命的毒，冰冷的藥……
“灝飛死了。”文其揚輕聲說著，他像是在笑，又仿佛在哭，聲音沙啞地辨不出本來的音色。
“是你親手殺了他，是你，親手殺了你最好的兄弟。”趙佑瑜強忍著心口刺痛，一字一頓道出了這句話，她居高臨下逼視著對方，直恨不能，將其千刀萬剮！縱然她已然將這樣的場景想了千遍萬遍，當文其揚親口承認，她還是會想要立時將他碎屍萬段！
“他不是我兄弟！”文其揚霍地起身，兩手狠狠握住了她的雙肩，直握她鎖骨生疼，“他隻是個叛徒！屆時是我把他帶走治病，是我救了他的命！可他還是為了許葉倫，為了許知凱！背叛了我，背叛了ＧＣ……”
“他欠你的恩，早就還清了。”趙佑瑜不掙紮亦不妥協，她學不來大呼小叫，唯有蹙著眉，一句話淺淺，卻如刀割在文其揚耳中：
“連我都看得出來，他是最盼望著你能過上平穩日子的人，他是世上唯一一個可以不計利益，不計回報，不計犧牲，對你坦誠相見的人。如果不是你步步緊逼切斷了自己的後路，讓他也無路可退，他又怎麼會選擇用背叛的方式來喚醒你？文其揚，你比我了解金灝飛，你該知道他有多麼的善良，有多麼……多麼無私地對待這個世界。你是十惡不赦的人啊，是他在陪著你，想要最後一次，拉你回正道……”
“夠了！”文其揚發瘋一般的怒吼，轉而一把扼住她的脖頸，渾身顫抖著再說不出半個字來。
他一生最恨背叛。ＧＣ不是第一次出現叛徒，他從來沒留過情麵。可是現在他竟然無比地悔恨。
如趙佑瑜所言，倘若屆時他能容金灝飛多說一句話，哪怕是一句卑微的“我想活下去”，他都一定會重新思考權衡一遍，再一次毫無原則地選擇既往不咎。
但為什麼那麼巧，老Ｋ那一槍，早就榨幹了金灝飛所有的力氣。他帶人趕到時，莫說言語，即便是稍稍抬一抬眼皮也不能了。於是他就能夠毫無顧忌的狠下心，用最殘忍的方式，殺了他最信任的人。
“你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灝飛，那就是灝飛……”
他頹然跌回了那隻肮髒的舊椅子上，艱難地抬起手臂，指向角落裏堆積的森森白骨。
趙佑瑜順勢看去，尚顧不及落下淚來，終究一股反胃感湧上喉嚨，衝到牆邊不住的幹嘔。
那是金灝飛的骸骨，還不曾被強酸侵蝕的部分。可那如何能算是個人呢，連一丁點兒生前的模樣都不複了。
“佑瑜，別背叛我，別背叛我……”
文其揚踉踉蹌蹌走過來，從背後擁緊了她，喃喃道：
“我也不知道我會做出什麼事來，如果你背叛我，我一定……”
“你一定會殺了我，對嗎？”趙佑瑜冷笑一聲，抬手掩住口鼻壓下一陣惡心，繼續道：
“可是文其揚你想過沒有，金灝飛敢來，就證明他根本不怕死。你好好看看你眼中和你作對的那些人，他們哪一個是苟且偷生之輩？”
“不，你不知道！”文其揚說著也笑了出來，他黯淡了光芒的眸子陡然又閃過一絲歆享的回味，道：
“灝飛死的時候很痛苦，他被折磨了，將近十分鍾才徹底失去了呼吸。我沒有用槍，更沒有用刀，而是用了化掉他屍首的強酸灌到他嘴裏。佑瑜，你能想象得到嗎……我眼看著他在我麵前掙紮，翻滾，痛不欲生！可我，都沒有停下來……”
他越說越來了興致，末了竟歇斯底裏地放聲大笑，如地獄裏鑽出來的惡鬼，吵得人不得安寧！趙佑瑜瞪大了眼睛，她想要破口大罵，卻又被腹中來勢洶洶的鈍痛撞得如鯁在喉。
她眼前的這個人，分明比禽獸，比魔鬼更殘忍！竟然連死，都不肯放過一個待他如手足的人！
金灝飛這一生有多苦不言而喻，原以為同許葉倫成婚後一切都還有轉機，她甚至設想過，當ＧＣ這些人都鋃鐺入獄也沒關係，許葉倫一定會懷著希望，懷著憧憬和耐心等待下去……
可怎麼到頭來，居然是這樣的結果。
金灝飛永遠定格在了記憶，他們記憶裏，總是無邪寬和的一顆心，總是溫柔善良的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