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無智亦無得,以無所得故。(1 / 3)

無智亦無得,以無所得故。

本句中的“智”與“得”,一般理解包括蘊、處、界法,四諦法,十二因緣法在內的“智”,包括天人福報、聲聞果、辟支佛果在內的“得”,這一句是對上述各句的總括。但這樣概括,就沒有把甚深般若波羅蜜多之法包含進去。空相中有沒有甚深般若波羅蜜多法呢?按理也是沒有的,所以佛說:“無一法可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因此,本句中的“智”應該是甚深般若波羅蜜多中最高境界的智波羅蜜多,是十地大菩薩最為增上的甚深般若波羅蜜多。無智波羅蜜多,就是無甚深般若波羅蜜多。而“得”,指的是“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即得佛果。

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梵語音譯,意譯為“無上正等正覺”、“無上正遍知”等。“阿耨多羅”意譯為“無上”,“三藐三菩提”意譯為“正遍知”。佛陀所覺悟之智慧,含有平等、圓滿之意。以其所悟之道為至高,故稱無上;以其道周遍而無所不包,故稱正遍知。大乘菩薩行之全部內容,即在成就此種覺悟。

為什麼說空相中亦“無”智波羅蜜多等甚深般若波羅蜜多,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果呢?“以無所得故”,具有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即圓融於妙明真心,也就沒有因地、果地的差別,因地、果位,妙明真心、佛果,就像直線與直線上某一點開始的射線,都是但有因名假立的言說,並無實際。這樣就徹底破了法執。

菩提薩埵,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心無掛礙;

菩提薩埵,簡稱菩薩,自覺覺他者。本句說的“般若波羅蜜多”,不僅是指第六波羅蜜多,而是包括第七至第十甚深般若波羅蜜多在內的總稱,以下同此。經題中的“般若波羅蜜多”,也作如此解,鳩摩羅什正譯為“摩訶般若波羅蜜”。“心無掛礙”,菩薩心之掛礙,與凡夫、聲聞、緣覺有所不同。

《摩訶般若波羅蜜經·歎淨品第四十二》中有段相關經文,引如下:

佛言:“菩薩摩訶薩行般若波羅蜜,以方便力故,不作是念:我施與彼人,我持戒、如是持戒,我修忍、如是修忍,我精進、如是精進,我入禪、如是入禪,我修智慧、如是修智慧,我得福德、如是得福德,我當入菩薩法位中,我當淨佛國土、成就眾生,我當得一切種智。須菩提,是菩薩摩訶薩行般若波羅蜜,以方便力故,無諸憶想,分別內空、外空、內外空、空空、大空、第一義空、有為空、無為空、畢竟空、無始空、散空、性空、諸法空、自相空故。須菩提,是名菩薩摩訶薩行般若波羅蜜,以方便力故無所礙。”爾時釋提桓因(忉利天,也稱三十三天之天帝,又稱帝釋)問須菩提:“雲何是求菩薩道善男子礙法?”須菩提報釋提桓因言:“憍屍迦(帝釋之字,為對其尊稱),有求菩薩道善男子、善女人取心相:所謂取檀那(布施)波羅蜜相,取屍羅(持戒)波羅蜜相,羼提(忍辱)波羅蜜相,毗梨耶(精進)波羅蜜相,禪那(靜思慮)波羅蜜相,般若波羅蜜相;取內空相,外空、內外空,乃至無法有法空相;取四念處相乃至八聖道分相;取佛十力相乃至十八不共法相;取諸佛相,取於諸佛種善根相。是一切福德和合取相,回向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憍屍迦,是名求菩薩道善男子、善女人礙法。用是法故,不能無礙行般若波羅蜜。何以故,憍屍迦,是色相不可回向,受、想、行、識相不可回向,乃至一切種智相不可回向。複次憍屍迦,若菩薩摩訶薩示教利喜他人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應示教利喜一切諸法實相。若求菩薩道善男子、善女人,行檀那波羅蜜時,不應作是分別言:我施與、我持戒、我忍辱、我精進、我入禪定、我修智慧;我行內空、外空、內外空,乃至我行無法有法空,我修四念處,乃至我行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善男子、善女人,應如是示教利喜他人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若如是示教利喜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自無錯謬,亦如佛所說法示教利喜,令是善男子、善女人遠離一切礙法。”爾時佛讚須菩提:“善哉,善哉!如汝為諸菩薩說諸礙法。須菩提,汝今更聽我說微細礙相。須菩提,汝一心好聽。”佛告須菩提:“有善男子、善女人,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取相念諸佛;須菩提,所可有相皆是礙相。又於諸佛,從初發意乃至法住,於其中間所有善根取相憶念;取相憶念已,回向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須菩提,所可有相皆是礙相。又於諸佛及弟子所有善根,及餘眾生善根,取相回向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須菩提,所可有相皆是礙相。何以故?不應取相憶念諸佛,亦不應取相憶念諸佛善根。”須菩提白佛言:“世尊,是般若波羅蜜甚深。”佛言:“一切法常離故。”須菩提言:“世尊,我當禮般若波羅蜜。”佛告須菩提:“是般若波羅蜜無起無作故,無有能得者。”須菩提言:“世尊,一切諸法亦不可知不可得。”佛言:“一切法一性非二性。須菩提,是一法性是亦無性,是無性即是性,是性不起不滅。如是,須菩提,菩薩摩訶薩若知諸法一性,所謂無性無起無作,則遠離一切礙相。”須菩提白佛言:“世尊,是般若波羅蜜難知難解。”佛言:“如所言,是般若波羅蜜,無見者、無聞者、無知者、無識者、無得者。”世尊:“是般若波羅蜜不可思議。”佛言:“如所言,是般若波羅蜜不從心生,不從色、受、想、行、識生,乃至不從十八不共法生。”

從這段經文可知,菩薩心之記掛,就是以心取相,就是對求道之法有所執著;因此障礙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甚深般若波羅蜜多的思維方式,與世間法完全相反,所以佛要一再強調。《老子》說:“為學日益,為道日損。損之又損,以至於無為,無為而無不為。”盡管《老子》這段話是針對君主行政說的,但思維方式與甚深般若波羅蜜多是完全一致的,可以幫助我們理解甚深般若波羅蜜多之深意。

無掛礙故,無有恐怖,

什麼會使修菩薩道者感到恐怖呢?

《摩訶般若波羅蜜經·幻學品第十一》中說:

須菩提白佛言:“雲何菩薩摩訶薩行般若波羅蜜無方便、隨惡知識,聞說是般若波羅蜜驚畏怖?”佛告須菩提:“菩薩摩訶薩離一切智心修般若波羅蜜,得是般若波羅蜜,念是般若波羅蜜、禪那波羅蜜、毗梨耶波羅蜜、羼提波羅蜜、屍羅波羅蜜、檀那波羅蜜,皆得皆念。複次,須菩提,菩薩摩訶薩離薩婆若(一切種智,通一切種類之智)心,觀色內空乃至無法有法空,觀受、想、行、識內空乃至無法有法空,觀眼內空乃至無法有法空,乃至意、觸、因緣、生、受內空乃至無法有法空,於諸法空有所念、有所得。複次,須菩提,菩薩摩訶薩行般若波羅蜜,離薩婆若心修四念處,亦念亦得,乃至修十八不共法亦念亦得。如是,須菩提,菩薩摩訶薩行般若波羅蜜,以無方便故,聞是般若波羅蜜驚畏怖。”須菩提白佛言:“世尊,雲何菩薩摩訶薩隨惡知識,聞般若波羅蜜驚畏怖?”佛告須菩提:“菩薩摩訶薩惡知識,教離般若波羅蜜,離禪那波羅蜜、毗梨耶波羅蜜、羼提波羅蜜、屍羅波羅蜜、檀那波羅蜜,須菩提,是名菩薩摩訶薩惡知識。須菩提,菩薩摩訶薩複有惡知識,不說魔事,不說魔罪,不作是言:‘惡魔作佛形像來,教菩薩離六波羅蜜。語菩薩言:“善男子,用修般若波羅蜜為?用修禪那波羅蜜、毗梨耶波羅蜜、羼提波羅蜜、屍羅波羅蜜、檀那波羅蜜為?”’當知是菩薩摩訶薩惡知識。複次,須菩提,惡魔複作佛形像到菩薩所,為說聲聞經,若修妒路(長行散文體佛經)乃至優波提舍(佛經中問答、論議部分),教詔分別演說如是經,不為說魔事、魔罪,當知是菩薩摩訶薩惡知識。複次,須菩提,惡魔作佛形像到菩薩所作是語:‘善男子,汝無真菩薩心,亦非阿惟越致(不退轉)地,汝亦不能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不為說如是魔事、魔罪,當知是菩薩惡知識。複次,須菩提,惡魔作佛形像到菩薩所,語菩薩言:‘善男子,色空無我,無我所;受、想、行、識空無我,無我所;眼空無我,無我所;乃至意、觸、因緣、生、受空無我,無我所;檀那波羅蜜空,乃至般若波羅蜜空;四念處空,乃至十八不共法空;汝用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為?’如是魔事、魔罪,不說、不教,當知是菩薩惡知識。複次,須菩提,惡魔作辟支佛身到菩薩所,語菩薩言:‘善男子,十方皆空,是中無佛、無菩薩、無聲聞。’如是魔事、魔罪,不說、不教,當知是菩薩摩訶薩惡知識。複次,須菩提,惡魔作和上(即和尚,高僧)阿闍梨(導師)身來到菩薩所,教離菩薩道,教離一切種智,教離四念處乃至八聖道分,教離檀那波羅蜜,乃至教離十八不共法,教入空無相無作,作是言:‘善男子,汝修念是諸法得聲聞證,用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為?’如是魔事、魔罪,不說、不教,當知是菩薩惡知識。複次,須菩提,惡魔作父母形像到菩薩所,語菩薩言:‘子,汝為須陀洹果證故勤精進,乃至阿羅漢果證故勤精進,汝用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為?求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當受無量阿僧祇劫生死,截手截腳,受諸苦痛。’如是魔事、魔罪,不說、不教,當知是菩薩惡知識。複次,須菩提,惡魔作比丘形像到菩薩所,語菩薩言:‘眼無常可得法,乃至意無常可得法,眼苦、眼無我、眼空,無相、無作、寂滅,離說可得法,乃至意亦如是。用有所得法說四念處,乃至用有所得法說十八不共法。’須菩提,如是魔事、魔罪,不說、不教,當知是菩薩惡知識。知已當遠離之。”

從這段經文可以知道,菩薩在修行時,因為“無方便”(沒有方便波羅蜜的智慧)與“隨惡知識”(受到具有魔道、外道知識者的教唆、影響)的緣故,會在聽聞甚深般若波羅蜜多時感到恐怖。這是聽說構成世界的諸法都是假有非實的恐怖,是聞知自己苦苦修行的無為法並非究竟,所得聲聞、辟支佛果亦是但有名字並無實際的恐怖,是原有價值觀崩塌的恐怖,是自我幻滅的恐怖,也就是對諸法記掛,將諸法、特別是出世間無為法作為價值、意義基點所帶來的恐怖。所以要消除這種恐怖,唯有消除菩薩心對諸法的掛礙。破法執以後,就沒有了法執帶來的恐怖。

解本經者多對本句所指是菩薩心掛礙與恐怖未予充分注意,說了凡夫、二乘的掛礙與恐怖,固然也是方便說法,但如果對菩薩心掛礙與恐怖有了些概念,則對理解破法執的甚深奧義與本經的要旨可能有所幫助。

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槃。

本句說了兩“想”,顛倒想與夢想。

佛教中說“想”,有兩個義項。一,想蘊,五蘊之一,心法之一,也就是心的一種作用。“於境取差別相”,“想,謂於境取像為性,施設種種名言為業,謂要安立境分齊相,方能隨起種種名言。”如果把“境”方便理解為獨立於我們主觀意識(心)外的客觀事物,“想”作用就是在主觀意識裏形成與客觀事物對應的種種印象(差別相),為形成概念提供條件。《佛學大詞典》說,“(想)相當於現代語中‘概念’一詞”,其實,“想”還不足以形成概念,唯識論認為,形成概念,主要是意與識(意識)的功能。二,觀想,在意誌的作用下,在心中形成某種印象。如在淨土宗“修念佛時,即是住於歸命想(一心歸佛)、引攝想(為佛所引導)、往生想(往生淨土)等三想之中”,修密法時要觀想本尊、觀想上師、觀想字輪等。

綜合“想”的兩個義項,有個共同之處,就是“念”。《說文解字》:“想,冀思也。”《〈爾雅·釋詁〉邢昺疏》:“思,思念也。”“想往”就是在這個意義上使用“想”。寄予希望的思念,比一般的思念更強烈、更持久,但還是以“念”為性。在開始修出世法時,修“念”是一種重要手段,修念佛,修四念住,以一念代萬念,等等。這些正念,對治種種妄想與邪念,是有效的,但若因其有效,執念法為實,則又會成為掛礙。正念如此,何況顛倒的想念與虛幻的想念(夢想)。

“顛倒”是指違背常道、正理,以佛說的本真事理為標準來衡量。因此,若無般若智,就不知其顛倒。“顛倒想”由不同的角度,有幾種說法:

一,二顛倒:眾生顛倒,眾生不知真理,為煩惱所迷惑。世界顛倒,眾生迷失真性,住妄境界起諸倒見。這是從心(主觀)、境(客觀)相對待的角度立說的。

二,三顛倒:想顛倒,對於對象錯誤之想法。見顛倒,錯誤之見解。心顛倒,具有上述二種顛倒之心之自體即虛妄。這是從心法角度立說的。

三,四顛倒:有為之四顛倒,凡夫不知此世(迷界)之真實相,而以無常為常,以苦為樂,以不淨為淨,以無我為我。無為之四顛倒,聲聞、緣覺雖對有為之四顛倒具有正見,然卻誤以為悟境是滅盡之世界,故不知悟界(涅槃)乃常、樂、我、淨者。以上八種妄見合稱八顛倒,或八倒。這是從破眾生執見角度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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