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大爺兒可不這麼看，自古以來，指揮千軍萬馬的將軍，哪一位不是熟讀兵書的人？靠著肩膀這點力氣搶個刀，挑個槍，再殺幾個人，根本成不了大器。哪朝哪代的名將不是啃過兵法的，受過的委曲也不少。大爺兒這一輩算是交待了，耍了一輩子花槍，還是一事無成，隻能給人家看看家門兒嘍！你是不是有點兒奇怪，奇怪大爺是咋知道佟家的底細，對不對，大爺沒說錯吧！”
“是很奇怪，大爺要是想說我就聽聽，要是不想說，我就不聽了。生在這個時代，又有誰家好過呀？”我撥弄著燈蕊，極力掩飾內心的悲傷，老人沒有理會我的表情和言語，端起酒杯一仰而盡。
“傷心肯定是傷心，沒啥可怕的，誰讓咱們活在這個世道呢！趁著現在我明白，先告訴你。我有個侄子，還有一個兒子，都有不錯的身手，為了討口飯吃，先後進了劉五福家，當起了家丁、護院。沒想到，沒幾天兒的工夫，劉五福就把我兒子他們倆送進了佟府。有一天，家裏出了點急事兒，我讓閨女來找她兩個哥哥，這一來佟家可是要了命嘍！就像老天爺故意安排好的一樣，剛進佟府就和佟老爺撞上了。後來我才知道，這件事情還就是佟老爺事前安排好的，他一邊暗中安排人抓我閨女；一邊明著給我兒子和侄子加錢，工錢比之前說好的翻了幾倍，沒有多長時間就把他們倆派到天津衛去看館子。等到了地方，我兒子他們一看全是大煙館，不給錢就往死裏打，兩個人實在不忍心下手，呆了幾天就不想替佟家賣命了，準備往回逃。沒成想佟老爺早有防備，幾十個家丁輪番看著我兒子他們，他們想跑也跑不掉。就在這個時候，我閨女被佟家的手下人抓了，人麵獸心的佟老爺沒日沒夜的禍害我閏女，這還不算，居然還勾引我閨女抽大煙。等佟老爺禍害夠了，就送到大煙館裏陪別的男人。沒過幾年，挺好的一個黃花大姑娘就死在了大煙館裏。我大兒子和侄子也被佟老爺送給日本人了，現在是死是活隻有老天爺知道。本來還有兩個小兒子，在前幾年也和我老伴餓死了，現如今，就剩下我這個不中用的老棺材穰子沒死了。”老人言語中沒有任何的仇恨，口吻顯得非常平和，隻是在瞬間閃現一絲凶光。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如此的深仇大恨，老人卻依然恭敬佟家，言語中沒有出現半絲憎恨的意思。
“大爺，你就沒有想著替他們報仇嗎？”
老人夾了塊豆腐送到嘴裏，咀嚼起來，過了一會兒，平靜的點了一下頭。“誰也是爹媽養的，骨肉親情不同尋常。起初，我進佟家就是想伺機替兒女報仇，是佟家大小姐改變了我的想法。佟老爺也早知道了我的身份，剛來不到兩天，他就把我叫到地下的房子裏。一沒打我，二沒罵我，說了一番話，我仔細想了想，還是有一番道理的。即使我真的殺了他，我的閨女和兒子也不會活過來，他不禍害我閨女，日本人也一樣會禍害我的兒女。
我是一個平民百姓，左右不了任何事情，連大清朝的皇帝都聽從日本人的安排，別說一介平民百姓了。再好的拳腳也擋不住日本人的子彈，更何況，我要是真殺了佟老爺，大小姐一定會遭殃，不被日本人糟踏，也得讓這些漢奸輪班禍害死。大小姐對我挺好的，我來的那幾天正好趕上下大雪，穿得又是一件破單衣裳，根本不敢出屋。大小姐就叫人給我做棉襖棉褲，做好之後，又親自給我送過來，親眼看著我穿到身上才離開。有幾次我染上風寒，也是大小姐親自端湯喂藥的伺候我，說心裏話，我的兒女也從來沒有這樣伺候我一回，人嘛！到啥到候都該知足，佟家老爺要是跟日本人比起來，不算啥。要是真的報仇，也應該找日本人才對。可惜，我老了，心強命不強，湊合著活著吧！來，大爺兒給你滿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