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曾經?(2 / 3)

一口氣說話太多,我氣息短促著停了停,連促呼吸好幾聲:“我莫名其妙,黃芳卻說劉多惠說不定是沾到了什麼不好的東西,過幾天她帶劉多惠到庵堂裏做祈福,做完劉多惠就能好起來。縱使是我這般不迷信的人,在麵對著無力挽回的狂瀾,我竟也可悲地把希望寄與虛無縹緲的神。可是神,它救不了我的劉多惠,它也救不回醜陋的人心。黃芳和我哥劉多明,他們把劉多惠扶到庵堂最裏牆外的小山丘上,他們給奄奄一息的劉多惠蒙上一塊黑布,黃芳還好意思哭著讓劉多惠下輩子投胎,一定要投到個有錢人家去享福,我這才明白過來她是想把劉多惠拋下。我瘋裏似的想要製止他們,我不願讓劉多惠最後這一程走得那麼孤苦伶仃,可是黃芳和劉多明這兩個人渣,他們兩邊鉗製著我把我往回拽,最後把我塞進一輛破麵包裏。”

“他們兩母子牽製住我,車飛馳著離那個人聲鼎沸的庵堂越遠時,黃芳仍然哭得動情對我說,家裏沒錢給劉多惠醫治,把她放在庵堂邊上,指不定庵堂裏麵有人大發善心把劉多惠撿回去,讓劉多惠待在那種肅靜的地方可以走得更安詳什麼的,可以給劉多惠超度著讓她下次投胎投好點,能有點福氣。她說這是算命的人教她的,這樣對劉多惠最好。她要拋棄自己生病的女兒,借口足夠冠冕堂皇,我無法原諒她。”

氣息急促著我差點又要被嗆住,我停頓了連換幾口氣,抬了抬眼簾,眼神在陽台上那些嫩綠的植物間渙散成一片,我咬著牙:“我被他們關在家裏關了五天,等我恢複自由我按照記憶大費周章地回到那個尼姑庵,再也不見劉多惠的蹤影。那段時間我食不果腹,在庵堂四處打聽,可是那裏遊人居多,來來去去的人一天一茬,根本沒人知道。我在那裏呆了大半個月,一無所獲。後來我終於放棄,我終於接受庵堂管飯阿姨的說法,已經沒有生機的劉多惠,她去了她該去的地方。我沒有回家,到處遊蕩著撿了幾個月的紙皮礦泉水瓶,也到附近工場打短工,湊了幾百塊孤身一人來到深圳。時間推移半年,當我已經慢慢的在一個紙箱廠穩定下來,當我在讓人疲憊到想要掙脫的流水線上吃透苦頭,當我揣著來之不易的錢,我忽然想要慢慢理解黃芳,理解她的貧窮,理解她因為沒錢而不得不作出的冷血抉擇,我開始把自己掙的舍不得花的錢寄給她,我那時候掙得少,前前後後給了她六七千吧。但是很快,她做的一件讓我從此恨透她的事。”

或是怕打斷我倒豆子般的訴說,周唯他並沒有插嘴,他靜默著遞給我個鼓勵我繼續往下說的眼神。

而話匣子徹底打開的我,即使沒有來自旁人的支撐,我仍然是磨牙鑿齒著:“她沒錢給劉多惠治病,卻有錢給劉多明娶媳婦!劉多惠死後不過是一年,她竟然能拿出6萬塊給劉多明做老婆本,給彩禮和擺酒席!她沒錢給女兒治病,卻有錢給兒子娶老婆!在她看來,女兒的命竟比不上兒子的婚事重要!這樣一來,她當初在我麵前落下的眼淚,就成了貓哭老鼠假慈悲,就成了一場作秀。再則,劉多惠走了不過一年,作為狠心拋下劉多惠切斷劉多惠所有求生機會的人,她已然開始了新生活,她給兒子娶媳婦生孫子,含飴弄孫,可是劉多惠的人生,卻止步在最青春的年華裏。她走的時候,還沒家人陪伴,在一個陌生的山頭孤苦伶仃。”

拳頭捏起再鬆開,我用手全力去搓散奔流不止的熱淚:“我恨黃芳,恨劉多明,甚至恨透我那個妻管嚴爸,我恨他們,恨出一個坑來。可我也恨我自己,我恨自己的無能恨自己的無力,我更恨不得自己比劉多惠更大一點,我時常在想如果我比劉多惠大很多,我很早出來工作我有自己的積蓄我有能力,我就有可能改變這一個狀況。可是啊,遺憾它從來才不管我踏馬的到底有多難過,它會一直根植在我的身體裏與我形影不離,它盤踞著成為我的一部分,它侵蝕著吞噬著我的血肉,它讓我橫生出更多的不安全感,也激起我對錢的欲.望。這幾年我除了錢還是錢,我都開始有點不知道自己的初衷,到底是什麼了。”

環住我肩膀,周唯徑直把我團入懷裏,他的手放在我肩膀上不緊不慢地拍著:“劉多安,乖。”

他這簡單幾字有著神奇的力量,居然像是把我仿佛在風雨中搖曳的靈魂滌蕩過一遍,我壓在心頭的大石仍然存在著,卻因為有他的支撐而鬆懈了一大半。

這是我很久以來,第一次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把下巴擱在周唯的肩膀上,我輕聲說:“謝謝你聽我囉囉嗦嗦那麼一大堆。”

“不用那麼客氣。能聽你那麼毫無遮掩的訴說你曾經的生活際遇,是我的榮幸。”

忽然變得很會聊天,周唯更是體貼的托住我腰往上提了提,說:“地上涼灰塵多,劉多安咱們回大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