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看到了周唯黑暗的未來,我遲鈍著動作僵滯把手捂住耳朵:“不要再說了。”
卻像是陷入了無邊無際的回憶暗潮裏,周進陽的聲音越輕,他喃喃自語般:“這麼多年過去了,我從來不敢讓所有孩子們知道這個事。我一個人消化,一個人將那些難以磨滅的記憶背負著,我時常寢食難安,我怕極了這基因會給天陸天權帶來毀滅,我小心翼翼關注他們的成長,我如履薄冰注視著他們,我即使對他們再嚴格,也有格外的寬容,我總害怕我逼迫得太緊,會把他們變作我無法接受的樣子啊。我那麼努力想要規避我那些兒子孫子去走那一遭暗黑路,我卻還是躲不過。我不知是上輩子,造了什麼孽,這輩子才要把這些報應在我兒子孫子身上,我肯定是造了孽。”
驀然想到周進陽不久前才從搶救室裏麵出來,我極力摁下情緒的萬般翻騰,我忙上前去安撫:“爺爺,好了,你不要再想那麼多。周唯目前的情況來看,他還是極好的,他今晚隻是累著了,脾氣有些大而已….”
倏的抬起頭來,周進陽的眼睛裏有微微濕意:“多安,你把小唯交給我吧,把他交給我吧,他是我的孫兒,我不會不要他,你還年輕,你可以尋別的好去處。我經曆過那些,我深知那些煎熬和折磨,你還年輕,你不該過那些我曾經曆過的生活。你作出你的選擇,我不會責怪與你,我知道你未必稀罕,但我也會盡全力將你的生活作安頓….”
我內心一片蒼澀:“我不,我永遠都不可能對周唯撒手。”
周進陽欲言又止著,他語氣裏皺褶連綿:“小唯還是得入院接受治療,才能控製病情….”
腳不由自主抬起來,我徑直往後倒退:“不要!我不會讓周唯去走他奶奶的老路!我永遠不會丟他孤零零一個人去精神病院!他現在一切都好,他控製得很好!他現在越是這樣,他越是需要我!我不可能就這樣讓他去精神病院,那裏都是些什麼人!周唯的自尊心那麼強,他那般要強,你要讓他去那種地方,你無疑是先從精神上將他擊垮了!”
神情有短暫的恍惚,周進陽似乎將什麼話咽了下去,他過了一會兒:“多安,你到底是還年輕。”
我兩隻手膠在一起:“或者。”
有些幽幽長長歎了聲,周進陽說:“好了好了,隨你吧,哪天你後悔了,你來與我說,我說的話,仍然生效。”
見周進陽也是一副心力交瘁的模樣,我不好再與他對著幹,我潦草的應:“好的。”
摸索著尋到了自己的手機,周進陽用手搗騰著,說:“你去跟小唯一塊,我讓老戴過來。”
我遲疑十來秒,最終還是站著不動:“那我等他到了,再說。”
“我會裝作不知道小唯的病情。”
十分跳躍著說了這麼一句,周進陽轉而去了講電話。
不多時,他收起手機:“老戴馬上就到,你快去找小唯。我這裏還有醫生護士照看,我要真的有什麼個三長兩短,你也幫不上忙。”
雖然這話聽著在理,我還是原地不動:“那也不行,不然我現在過去周唯那處,他會罵我。”
畢竟考慮到周進陽的身體,我又添一句:“本來周唯也想來照看你,隻是他暫時還不知該如何麵對你。”
“你這孩子,除了過分貼心,就沒別的毛病。”
揮了揮手,周進陽聲調淺淺:“你去罷,小唯或是與你在一起,他狀態會好很多。”
在這樣你來我往的拉鋸下去也不是個法子,我隻得抬腳:“那行,爺爺你要是感到不適….”
抬起手腕掃了一眼時間,周進陽更是寡淡口吻:“我家庭醫生兩三分內就會到。”
三步一回頭的,我懷揣著諸多陳總,從病房裏麵退了出來。
大腦仍有滯意繚纏,我在電梯裏麵翻來覆去的搓著額頭,才尋回片刻的平靜。
搶救室外的走廊處,周唯貼著牆站在那裏,他一動不動的,燈光傾瀉著在他身上打了一層泛白的光,我走過去輕輕碰了碰他的胳膊,再輕喚了他聲。
這才從沉思裏回過神來,周唯的手抬落在我的頭頂上:“劉多安,你怎麼過來了。”
我強顏淺笑:“爺爺沒大礙了,他讓老戴過來陪他,我感覺自己有些派不上用場了,就來找你哩。”
喉結微動,周唯有些吞吐:“那….老頭…..爺爺,有提起我麼?”
我點頭:“有的,我說你在這邊忙著。”
拖長語調噢了一聲,周唯倏的轉了話題:“剛剛,醫生出來了一趟,把周絲雲的情況大概說了下。”
心頓時提起來,我忙問:“她怎麼樣?脫離危險了嗎?”
“嗯,算是。不過醫生說她的大腦受到重創麵積太大,傷及了神經,那些創傷對她的影響到現在還沒法預估,得等她醒來了之後,再按照她的實際反映作出評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