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傑聽了默默不語,道衍所言卻有幾分道理。
道衍說:“這就是木秀於林,而風必摧之的道理了。所以望唐主大智若愚、藏巧於拙,作個庸才罷了。”
九傑半響不語,方道:“這不過是你的猜測。凡事成於前,而說於後。我行商打拚的時候,一個不可能的事情,做之前,能找到千百個理由說它一定能成。可是失敗之後,也能找到千百個理由說它一定不成。”
九傑心誌堅定,並不是那麼容易就相信道衍。
道衍知道像九傑這樣的人,想輕易放下自己擁有的,是不可能的。繼續說道:“在下剛才將唐主比作東施效顰,唐主可知西施說吳的故事?”
“不知。”
道衍歎了口氣,給九傑這種“半瓶水”說話就是麻煩。問道:“那唐主可知臥薪嚐膽的故事?”
“嗯,這個倒是知道。春秋之時,吳國強大,打敗越國。越王勾踐失敗投降後卑躬屈膝,每日睡在柴禾上,每天早上吃苦膽,以告誡自己發憤圖強。十年生養,十年發展,後來越國複強,便滅了吳國,成為春秋五霸之一。勾踐為了迷惑吳王,其中贈的美人就是西施。”
道衍欣慰道:“還不算太壞,可惜知其一不知其二,。唐主還是弱了一點。”
“西施臨行之際,越王問她,如何迷惑吳王。西施說,我將以霸業之道誘導之。吳國將大力擴軍,南征北戰,成為霸主。越王不悅,你不用姿色迷惑他,使他耽於聲色、醉生夢死,還要讓他稱霸中原,這不是害我越國嗎?”
道衍問:“你可知其中的道理?”
九傑猜測道:“是不是和剛才的道理一樣?吳王萎靡,就如坐吃山空,吳國強大也不會一時之間就敗亡。而大肆擴軍,如商道生意,可大富,也可大敗!具體如何,我還要多讀書才能知道。”
道衍點點頭,很是高興:“亡羊補牢,為時未晚。孺子可教也!”九傑雖算不得博學多識,但至少有勤而好學之心。
一介商旅青秀,如果能多讀書,便是“儒商”,受人尊敬的。
九傑已然明白,道衍就是用吳國敗亡的故事告訴他,曆史上很多朝代都曾興盛一時,或如秦始皇,或如隋煬帝。然而越是發達,越是進取,結果滅的更快。相反,晚唐割據、南宋頹弱也都支撐了幾百年。曆史朝代更替,並非都是強的持久些,弱的就短暫些。
“唐主眼下富貴非常,可是一朝身敗名裂,卻是天下最窮之人!凡夫俗子皆有父母兄弟,唐主沒有;芸芸眾生可以渾噩百年,唐主不能;人皆有七情六欲,唐主卻落得淒淒慘慘,無悲無喜,無愛無恨!”
九傑黯然:“如此九傑就再也無出頭之日了?”
道衍搖頭:“不然,剛才貧僧已經明言,亂世出英雄,強者立於亂世!似你我這等人傑,當然要有一番作為。不然空活一世,就算享得百年壽命,也不如成一日之尊!”
道衍神采煥發,說道:“這便是貧僧要說的主題了,權謀之道!”
原來剛才的話,全是鋪墊。道衍論道,竟長篇大論,還沒到重點。
道衍為九傑詳細分解了“剛者易折,霸業易敗”的道理。九傑深以為是,然而對於“權謀之道”並無興趣。
道衍興致勃勃,九傑卻是心如死灰:“大師都說了太平之世,活著的都是庸才,在下還有什麼希望?”
道衍說:“不然。”
“當今之世有三種人:第一種人背棄時勢潮流,也就是逆;第二種人緊跟時勢規律,也就是順。所謂曆史浩蕩,順我者昌,逆我者亡。你可知第三種人?”
五行祖也有這個論斷,他說“太陰的時代已經來臨”,卻不知太陰是“順”還是“逆”。
九傑了解道衍的意思,估計這個野和尚是想讓自己“逆”,就直接拒絕道:“逆者亡,順卻不得我心。九傑自詡聰明一世,怎會甘心做個庸人!第三種人又能如何?!”
“給豪俊之英傑一個機遇,給天下有才之誌士一個機會!士子十年苦讀所謂何來?商者風餐露宿所謂何來?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道衍正是要做那掌控時代之人!”
所謂權謀之道,在道衍眼裏,就是為了功業抱負,無所不用其極!哪怕血流成河,哪怕天下大亂!
“既然亂世方能出英雄,道衍就創造一個亂世!”
道衍說:“貧僧就是要為你我創造一個機會!做個亂世之王,或為將,或為相,總不能虛度此生。道衍此去,正是要大展所學,成從龍之臣,做帝王之師!這就是在下的權謀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