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美從不泛濫,自然而然卻如此動人心弦,那便是與生俱來的、生命中的任何階段都不會消失的清純。
這樣的清純如同縷縷陽光,使女人亮麗一生。
然而它並不附麗於任何強大的存在而存在,它永遠隻是一株孤立生長的花之樹,孤立在四季的風和雨中,傲視所有的苦難,因它是最容易受傷並毀滅的。
真正的美,毀滅是它最後的花朵,花謝時找不到生命的痕跡,也沒有悲傷。
當美的花朵茂盛於枝頭,人們會感到生命的芬芳。
它們毀滅的時刻,應該也是擁有它們的生命終結的時刻。
人的一生,縱然有時孤獨,也一定是美麗的一生。畢竟,它們昭示著生命的意義。
這是武曉卉留給提山坡的印象。
提山坡始終把武曉卉看成一個小妹,這跟對柳慧的感覺是不一樣的。
柳慧從本質上仍可算是一個純潔的女孩,不管她有怎樣的經曆。她的純潔源於她的天真,她對愛情、對社會、對人生的態度無不根基於此。從性情上說她對什麼都不在乎,似乎沒有她不可以做的事,而隻要她不存邪念,她就是對的。與胡亞鵬、與她的表哥。
都是如此。她並不認為自己給了他們某種機會,或者她果真這樣做了會有什麼不妥,也許她從來都沒有往這方麵想過。她的行動前後是很不一致的。
她經得起一個誘惑,她安然無恙,卻經不起另一個誘惑,她為此傷痕累累。她渴望愛和被愛,渴望被重視,渴望非常機遇,可是行動大於思考,因此許多時候她是盲目的。
她沒能變成另外一種人,或許最後靠的就是本質上的天真。但當有一天她的天真被耗盡時,就會變成另外一種人。
這種可能是存在的,提山坡感到害怕的就是這一點。
而同樣的青春,在武曉卉那兒體現出了更多的智慧和尊嚴。她與柳慧最大的不同,是她對自己的目標不僅有著異常清醒的審視能力,更有超乎尋常的把握能力,要幹什麼、怎麼幹好,都有一定的原則。
她不敢斷定前麵的目標最終是否可以實現,但是她非常清楚自己接下來的一步把腳放在哪裏最合適,她還知道如何根據自己的第二步來調整自己的第三步。
對於社會上的時髦種種,她更具有自身免疫的特質,這使她的目光純潔而深邃,明亮而智慧,和她的笑容一樣,美得安靜,美得從容。這種美讓人心痛。
武曉卉讓提山坡感到深深愛憐的,便是這種令人心痛的美。
她就像小鳥兒一樣在身邊飛來飛去,每次見到他,臉上都會露出驚喜的笑容。
她開始向他提一些問題。她的問題常常很尖銳,有時提山坡當場答不出來,過了幾天,她還會再問一次。
比如,聽說出席中國共產黨一大的正式代表中,除了公布出來的13名之外,還有第14名,就是山東平度市一個叫楊明齋的,是這樣的麼?
比如,是不是真的早在延安時期就有同美國建交、對西方開放的意圖,隻是囿於意識形態等方麵的偏見美國才最終選擇了扶蔣?
比如,蘇聯1945年8月出兵東北,幫助殲滅日本關東軍,是否為美蘇間達成妥協、美國承認蘇聯在中國東三省的利益結果呢?諸如此類的問題多的是,提山坡感到這個女孩有很深刻的思想和很廣泛的知識麵。她還問到許多社會和生活方麵的問題,都是很有意思的。
她對提山坡說,提老師我想把你所有的藏書都借來看一遍,可以麼?
你像一隻鳥兒,不停覓食的小鳥兒。提山坡說。
武曉卉說,如果可以變成一隻鳥兒,我就變成一隻海鷗,到大海,去找裸眠穀那樣美麗的去處。
如果不能變成鳥兒,就像現在這個樣子,和……媽媽,你,我們三個在一起。
武曉卉被曆史的魅力迷住了。提山坡曾對她提起過自己的一位老師,說他很像日本國前首相村山富市,或者不如說日本國前首相村山富市很像他,尤其是那一雙長且白的壽眉以及被壽眉襯托著的剛毅和充滿智慧的笑容。
提山坡帶來的書刊中有《曆史研究》、《曆史教學》和《中國史學年鑒》。
武曉卉從其中的一冊《曆史研究》上讀到了提山坡這位老師的一篇極有趣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