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睡......我不能睡......
可上眼皮忍不住下耷,疲倦的感覺從腳底迅速蔓延全身。腦袋一偏,徹底進入了夢鄉之中。
褚色紗簾幽幽擺動,似乎有什麼東西發生了改變,又似乎什麼也沒有變。
“廣叔叔---”
冬日盎然,柔和的光線在紗簾的擺動中清透而澤亮,緩緩暈染出奇異的色彩。
兩個樓層十間房,機器人正有條不紊的打掃房間。廚房與吧台,機器人正緊鑼密鼓的準備午餐與甜點。後花園與庭院,機器人正事無巨細地清整修剪......
齊瀟瀟單手撐在冰涼的牆壁上,餘光掃過每一張毫無表情的麵孔,堆積在胸肺處的呼吸短而急促,麵色漲紅,一直咳嗽不止。
昨晚的一切,都是在做夢嗎?
不!不可能!
懷抱傳遞而來的溫度,指腹流淌而出的溫熱......還有專屬於他的清冽氣息。她的感官一向比其他人敏感五倍,溫習了整整五十年,終於等到了他。
是他,他真的回來了。
可既然他回來了,為什麼又不肯輕易露麵?難不成他有什麼難言之隱?
這麼細細一推敲,某些被塵封在匣盒中的記憶悉數一湧而現。五十年前的他不苟言笑,眼角眉梢裏似乎都帶著難以形容的憂鬱。
那時的她以為他天生就是這樣,從未認真想過,他那副心事重重的模樣,興許是經曆過常人所未能經受過的事情,才擁有如此沉穩自持的性情。
思及此,她掩著胸口,心頭如遭受到了萬箭穿心般的撕裂疼痛。
沒關係!這一切都過去了!
齊瀟瀟抹掉眼角滲出的淚珠,重新強打起精神,唇角勾起一抹微笑,髣髴雨過天晴之後的彩虹,唯美而夢幻。
倘若世界曾對他惡語相向,那她便對他說上一世情話。
從今以後,她會堅定不移的陪在他身邊,不離不棄,生死相依。
“齊夫人,不、不好了。”
一係著粉色蝴蝶圍裙的智能機器人氣喘籲籲跑過來,滿臉驚慌,攥在手中的吊瓶被捏出了淺淺的白霧。
齊瀟瀟垂下眼簾,不疾不徐傾倒出瓶中的白色藥片,端起玻璃水瓶,兌著感冒藥一並灌進胃中:“尤克裏裏,請降低你的腺上素。”
如今已是人工智能高速發展的時代,每家每戶幾乎都配備有一個機器人。齊永在挑選機器人時,但凡被安排進廚房與吧台工作,腦海中的係統都被輸入了象征著人類喜怒哀樂的導體情緒,即為能主導他們的腎上腺素。
“是,夫人。”
尤克裏裏誇張的麵孔在一秒內迅速收斂,臉板端正,髣髴剛才的手忙腳亂隻是一個虛無的幻象。
“出了什麼事?”
“滯備室裏的先生不見了。”
齊瀟瀟神色一頓,眼皮微掀:“四處都找了嗎?”
“回夫人,沒有。”
“找。”
幾不可聞歎了口氣,這故人之子果真如齊永所形容的,既倨傲又不讓人省心。
一股細潤清濕又帶著些許淡淡風輪草味道的氣息從遠處飄來,悠悠拂進曼辭的鼻翼。長睫微微顫動,映襯如嬰兒般滑膩細嫩的肌膚。
寶藍清眸緩緩掀開,處於晚霞中的夕陽正呈現一片血紅,將目之所及之處的曠野都染上了驚人的色澤。它渾圓而規整,髣髴是用圓規畫出來的那般,徐徐沉落於地平線,清美而壯麗。
她動了下身體,殘餘在枯樹上的幾片敗葉悉數掉落,光禿而肅殺。餘光掃過一馬平川的原野,盡是清寒的冷風與蕭瑟的落寂。
“宇宙的生死存亡,都交到你們手上了。”
北極被沉暗的陰霾所籠罩前,蕩出沐澤語重心長的一句話。緊接著,風雲際變,鋪天蓋地的狂風如怒號翻湧的海浪,狠狠朝他們襲擊而來。她的後脊遭到淩厲一擊,便沉沉昏了過去。
曼辭強忍著蝴蝶背兩側隱隱的劇痛,從樹上跳了下來。此地滿目盡是低矮的雜草,唯獨這顆大樹‘一枝獨秀’。一路過去,平緩的原野上積了不少水窪,野花四周也圍繞著嗡嗡作響的蚊蠅。
暮色漸漸四合,本就疲憊不堪的身體禁不起長時間的折騰,足下一滑,水坑中濺起的汙泥沾染上了麵色蒼白的臉頰,臀尾跌入尖銳的砂礫,頓時傳來刺骨般的抽疼。
迷迷瞪瞪中,她似乎聽到了房老頭與鄧肯由遠及近的交談聲---
“在那裏,看樣子傷得不輕。”
“曼辭,你能聽得到我說話嗎?”
“別說那麼多了,先帶她回去。”
......
夜下漆黑如墨,寒風也停止了呼嚎。濃密的林叢中,熊熊燃起的火光映照七張神色各異的麵孔。
“你剛才說什麼?”
驟然拔高的聲線刺破冷冽的夜色。
鄧肯翻了個白眼,朝他噓了半天:“小點聲,曼辭和逸崧還在昏迷當中。別人還沒醒過來,又被你嚇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