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像要裂開一樣疼,我不斷地揉著,頭發已經被汗水浸濕了,我無論如何都想不起自己是怎麼回到馬場的,還以為自己會死在天池的湖底。
這差不多是我第一次晚上走出馬場,雖然夜裏在院子裏待過,但和在野外是完全不同的感覺。四周黑黑的,好像沒有邊際一樣,還好天上的月亮夠明亮,我借著月光和記憶一點點向山腳走去。雖然這山離馬場不遠,但也有好幾百米的距離,在白天這點距離不算什麼,在夜裏卻完全不同了。我回頭望去,馬場的燈火在黑暗裏也隻剩下一個星點,我不禁有些後怕起來,但又不想就這樣放棄。現在有點後悔沒有從廚房火灶裏拿根柴火當火把,隻有硬著頭皮向山上走了。現在已經接近冬天,夜裏早就聽不到蟲子的叫聲了,周圍的寂靜更顯得黑夜的可怕,不時吹過的山風讓我的身子開始發抖,可是轉到山坡背麵,我卻看到了光亮。那點光讓我一下子不再害怕,快步向它走去。
那光亮來自麒麟廟前的一個火堆,而山客就站在火堆旁邊。如果不是曾經仔細留意過山客的長相,我都不會相信現在站在我麵前的人就是那個山客。山客這次沒有戴帽子,到肩的長發竟然紮了個大辮子垂在腦後。他刮去了胡須,臉上也不像先幾次都是灰塵。他看起來有三十幾歲的年紀,額頭寬大,眼睛細長,鼻子英挺,麵容中帶著幾分威嚴,竟然讓我想起了小人書《三國演義》裏劉備的模樣。山客脫去了平日的灰棉襖,換了一身白衣。衣服上的對襟一直開到領口,而下擺長長地垂下,蓋住了腳麵。我從來沒有看過有人這樣打扮,感覺又好看又新鮮。
山客對我微笑著說:“你還是來了,坐吧。”
不知為什麼,麵對這樣的他時感覺和以前完全不同。他的話語間也透著一種威嚴,讓人不知不覺就聽從了,我走到他身邊,坐在他早已經擺好的石頭上。
山客將手裏的柴扔到了火堆裏,說:“在解除你心中的疑惑前,我先給你講個故事吧。
“盤古開天後,這個混沌世界從此分出了大川海洋、五嶽群山。在東方有一群山嶺離天境最近,神仙總是從天境下凡到此處,他們把這群山稱為‘不鹹’,意為仙山。當初女媧補天也是從這山峰上飛到天邊,女媧補過天卻故意將這天界留一缺口,讓那天界的河水流入山峰之上,成了天池。女媧用這天池水和泥造出炎黃子孫,第一批被造出的人就生活在這仙山上,專門守護不鹹山。為了不讓其他人隨意闖入仙山,女媧賦予了不鹹山族人通靈、預知的能力,不鹹山族人也因此被稱為神族。女媧非常喜歡天池,怕它受了玷汙,還用泥造出兩隻聖獸守護這池水。這兩隻聖獸掌握著日月遷移、天下變化,是中華的神獸,也是生活在這裏的不鹹山族人的守護獸。因為有神靈庇護,不鹹山族人與世無爭、安居樂業。卻不想外界的其他族人因為受到鬼神的誘惑有了貪念,終於有一天他們闖入仙山,奪走神獸,從此天下大亂,紛爭不斷。當天境神仙發現時,人間已經過了幾世,局勢無法挽回,神仙一怒之下冰封不鹹山,收回神獸,人間一下子墮入地獄。最後人間百姓乞求天神饒恕,天神也不願人間從此毀滅,便和人間定下約定。人間已入輪回,百姓必定要嚐盡酸甜苦辣,但每當人間進入亂世無法輪回時,天神便會讓兩神獸重回人間,世間將改朝換代,蒼生得生。從此人間便步入朝朝代代,生生死死。可是,那些凡人的貪念和欲望竟然是如此可怕,他們窺視著仙山和神獸,他們都妄想成為神、成為天下萬物主宰……原本生活在不鹹山的居民為了守住神獸和仙山的秘密,隻能不停地躲避,在世代的變遷中流離失所,沒了家園。”
聽完山客的話我忍不住問:“那不鹹山?”
“不錯,不鹹山被天神冰封後,年年山峰積雪不化,所以後人又叫它長白山。申,而我和你便是那長白山,不,是不鹹山族人最後的後裔呀。”
“你叫我什麼?”我被山客的話嚇住了,我出生、成長都在離這兒幾百裏的地方,怎麼突然就成了這山上族人的後裔?
“你叫申,是我們族最後兩個族人之一。而另一個就是我,我的名字叫肅慎,也是我們族最後的族長後裔,我的名字就是我們的族名。肅慎族,沒落的神族。”
我被這個叫肅慎的人的話嚇到了,我怎麼也沒辦法接受他的說法,竟然連民族和姓名都變了。我不住搖頭:“我不是什麼肅慎族,我家在這幾百裏外,不可能是這長白山族人。我是漢族,更不叫什麼申。”
“申,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你想逃也逃不過。你家在離長白山幾百裏外是不錯,卻正對長白山正東方。你是正月十八寅時生,因緣際會,便是天生的神命。”
“我是子時生的,不是寅時。”
“子時?”
“對呀,我媽記得可清楚了,說半夜十二點的鍾聲一響,我的哭聲緊跟著就來啦!”
“那你爸爸是不是叫杜其,媽媽叫李琳?”
“你怎麼知道?”
“因為這都不是巧合。”
杜其,李琳……杜其,李琳……麒麟!
肅慎站起身來拍了拍手:“我知道你一定還不相信這一切,不過當你親眼見到,我想你就會明白了。”
說完他將手在火堆上一招,那火苗竟然猛地躥了起來。我連忙將手擋在眼前,結果眼睛還是被那耀眼的火光閃到,眼前一片空白,不由自主地閉上了眼睛。隔了一會兒,我聽到肅慎對我說:“我們到了,睜開眼吧。”
我睜開眼,卻被眼前的一切驚呆。什麼小山坡、麒麟廟早已經沒有了蹤跡。在我麵前,一池平靜的湖水在月光下泛出銀光,它還是像我第一次見到時一樣,安靜祥和,隻是在夜晚更顯得神聖。我竟然又來到了天池。
我正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肅慎從我的身後走出:“這次你應該相信了吧,隻有肅慎族人才能看到這天池,如果你不是肅慎族人,你不可能看到它兩次的。”
雖然知道這些都是真實的,我還是暗自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真疼!現在的我早已經失去主張,看著肅慎我也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
肅慎看著我笑了:“申,我知道你還是很難相信,但這的確是事實,而且你能來到這天池更是有著重要的使命。”
“使命?”
我看到肅慎眼裏閃過一絲光芒,肅慎雙手抓住我的肩膀:“對,掌握著肅慎族命運的使命。”
說完,他向天池的方向一指,我順著他的手指看去,一匹白色高頭大馬徐徐從水麵遠處走來。
皓月當空,白馬走在鏡子一般的湖麵上,它的皮毛被月光映得無比光滑,從遠處看去如同錦緞一樣反著銀光。它踏出的每一步都有環狀的波紋在水麵上無聲地擴大,如果不是親眼看到,我一定會以為是在做夢。最後白馬站在湖的中央,低頭去飲水。月光照在它的頭頂,突然一道白光從天上直照下來。白馬長長的鬃毛分開,一隻尖角從它的頭頂顯現出來,就像山上麒麟廟中的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