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來想繼續睡去,卻不想身下的炕如同火爐一般烤得我口幹舌燥,原來今天大媽把我屋子裏的炕也燒著了,我沒有脫外衣就睡了當然受不了。我起來穿上鞋,摸到廚房喝了一大碗水,人才感覺舒服了好多。我一隻手拿著碗,另一隻手扶著水缸沿,突然發現這一幕在前幾天剛剛發生過。想起老王叔的那壇酒,我忍不住笑了。我又跑到後院想看二寶在不在,結果二寶不在後院。天氣越來越冷,我在外麵站了一會兒就被風吹個透心涼,連忙跑回了屋。就在我走到自己的小屋時,大屋裏似乎有什麼動靜,我站在走廊仔細聽了下,卻又什麼也聽不到了,可能是老王叔剛才睡覺時翻了個身吧。我也沒有多想,便回了自己的屋子。
再躺回炕上,還是沒有一點睡意。我把雙手枕在腦袋下麵,瞪大眼睛向窗外望去,窗外卻一片黑漆漆的,看不到月亮也看不到半點星光。我想起肅慎今天說過的話,再想想大娘的話和老王叔的態度,我突然明白肅慎說的什麼要複族的話了。我把手從腦袋下麵抽出,在胸前用力地握了一下拳,這似乎更堅定了我的想法。
反複想著這些事情,夜似乎也短了許多。好像才稍稍閉了一下眼,天便已經亮了。我走出屋,正好遇到大媽,大媽問我:“怎麼起這麼早呀?昨晚我看你穿著衣服睡的,我忘了跟你說給你燒了火炕怕你熱著,結果你睡得特別死我也叫不醒你。”
我嗬嗬笑了笑,說:“大媽,沒事,昨天睡得特別好,暖和著呢。”
大媽聽了我的話也笑了。
我往大屋裏看了看沒有看到老王叔,問大媽老王叔在哪兒。
大媽把嘴往後院努了努:“還不是在後麵收拾馬棚。”說完大媽馬上拉住我的手,“孩子,昨天的事別往心裏去,這老頭兒脾氣是挺怪的。自從去年馬場出了邪性的事,他就不喜歡別人說這些鬼呀神的東西了。”
我點了點頭,說:“沒事。”
大媽從蒸鍋裏拿出一個大碗放在我的懷裏,裏麵放著好幾個大蒸餃:“昨天看你愛吃,特地給你留的。”
吃過了飯,我便跑到後院去幫老王叔。老王叔的臉色雖然不像昨天那樣陰著,但也隻是對我點點頭,沒怎麼說話,我們倆就這麼悶著各幹各的活兒,老王叔收拾馬棚,順便給馬理理毛發;我在外麵歸攏幹草和柴火堆。兩個人幹完各自的活兒也不說話,老王叔背著手在馬棚邊上轉來轉去,我則坐在在幹草堆上扔著石子,直到大媽叫我們進屋吃飯我們才一起往屋裏走。
老王叔一邊走嘴裏一邊嘟囔,我沒有聽清他說什麼,就問:“老王叔,你說什麼?”
老王叔像才回過神一樣轉頭對我說:“哦,我是說這雪怎麼還沒有下呀。”
晚飯的時候,我和老王叔一起望著窗外出神。大媽看著我們說:“你們爺倆看啥呢,這麼出神?外麵黑燈瞎火的有啥看頭,快好好吃飯。”
我和老王叔回過頭開始吃飯,我一邊吃飯一邊想著一會兒找什麼借口上山。天已經全黑了,如果找不到什麼合適的理由,我總是在夜晚上山畢竟不好。於是吃完了飯我還坐在炕上出神,結果偷看了一眼老王叔,他竟然也是一樣在那裏發呆。就在這時,在外屋收拾碗筷的大媽突然喊道:“哎,下雪了。”
我連忙跑到屋外,果然黑夜裏星星點點有東西落在頭上、身上。我張開手,一點冰冷的東西落在手心裏,瞬間變成水滴。
我也開始大喊:“下雪了!下雪了!”
老王叔在屋子裏說了一句:“這孩子,沒見過雪呀。”
我跑回屋子裏套上棉襖就往外跑,大媽追著我跑出來:“哎,孩子你幹嗎去呀?”
“下雪了,我想出去轉轉。”我突然想起什麼,又對大媽說:“大媽,我得點根木頭當火把,省得一會兒天黑找不到路。”
大媽奇怪地問:“咋,你還想走多遠呀,還用火把。”
我以為大媽不讓我出去正想說點什麼,大媽手裏拿著一盞油燈,笑著從屋裏出來。
“傻孩子,都啥時候了還拿火把,來,給你拿著。”
我連忙接過來,走出了院子,離開時我好像看到老王叔的身影在屋子窗戶後晃了又晃。
我把油燈舉在胸前,快步地向山上跑去,雪竟然越來越大,如柳絮一般落在周圍。走到白狼山山坡時雪已經蓋住了腳麵,不知道是因為出汗,還是落在身上的雪化了,我感覺脖頸不斷有濕氣湧出。嘴中呼出的團團蒸氣圍繞著我,包繞住油燈,昏黃的燈光透過蒸氣映得四周都朦朧起來,身邊落下的雪花竟然帶著點點星光,地麵上的那條雪路突然化為一道銀河。銀河的盡頭站著一個人,依然是長發白袍,雪花好像凝結在他身邊。肅慎衝著我微笑地說:“申,你還是來了。”
雪花漫天飛舞,我油燈裏的那點星火在黑夜裏不住搖擺。我和肅慎相對而立,他的白衣隨著雪花飄舞,但那雪花好像永遠落不到他的身上。我盯著他,沒有說話,他好像沒有注意到我的神情一樣,衝著我招手:“申,還有一個時辰就到了白狼現身的時候。我們肅慎一族,終於可以重新統一山河。”
“不可能!”我打斷了他的話,我用手指著他說,“現在已經是新中國了,你這種封建迷信的思想不可能實現。我來這兒不是幫你實現複族的,我是來告訴你,我是一名誌願軍戰士,不可能去幫你做這些事情,你還是打消你的鬼念頭吧。”
肅慎笑了笑:“這是天意,我們違背不了的。”
“什麼天意,根本就是封建迷信,現在已經是新中國了,怎麼可能還搞什麼複辟!”
肅慎轉過身望著星空:“是嗎?那為什麼白狼星在天空閃爍?”
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漆黑的天空上掛著一顆大大的亮點。這樣的雪夜天上怎麼會有星星?難道我是被這撲麵而來的大雪閃到了眼睛?我不停拂去落在臉上的雪,那顆星在天空中越來越亮,似乎在慢慢移動。我轉過頭想問肅慎,卻看見他一臉嚴肅地望著那顆星,右手舉在胸前,拇指在其他指肚上畫來畫去,嘴裏還念念有詞。看著他那樣,我竟然忘了我本來想要說的話。當我再回頭望向天空時,發現那顆閃爍的星星突然開始快速地移動,好像馬上就要從天空中掉落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