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又過了兩天,我們把馬棚和院牆全都給加固了,柵欄上也全都綁好了尖尖的樹枝。眼看再有兩天就過大年了,大家都覺得這狼群是不會來馬場了,而且那兩個民兵同誌想回家過年,急得跟什麼似的。
老王叔瞧在眼裏便跟老張說:“小張,你們回去吧。這狼看來是不會來了,別讓孩子們不能在家過年呀。”
老張也點了點頭,說:“是得回去了,這幾天也沒有縣裏的消息,我也要回去看看了。”老張從民兵手裏拿過一支步槍交在了我手裏,“小杜,這馬場就全靠你了。”說完他又交給我一包子彈,一直走到門口老張都在不停地囑咐我:“小杜,這可算是組織上交給你的任務,一定好好完成呀。”
我把步槍往胸前一放,給老張來了個立正:“老張你就放心吧,狼要是來了,我保證一槍一個。”
老張拍了拍我的肩膀:“小杜,你眼下最重要的任務就是要陪老王老兩口過個好年,他們的兒子犧牲在戰場上,是抗日英雄。咱們子弟兵就是老王家唯一的親人啦,小杜呀這次得讓你當回兒子。”
我笑了笑說:“老張,沒問題。老王叔老兩口對我這麼好,我當然得好好報答,甘心當個人民的好兒子了。”
老張還想和我說些什麼,身後傳來老王叔厚實的聲音:“小張呀,咋不想走呀。拉著小杜說啥呢?是不是還想吃你老嫂子做的小雞燉蘑菇呀。”
老張小聲笑了一下:“這老小子。”他大手一揚,帶著那兩個民兵同誌走進了清晨的霧氣之中,很快就再也看不到他們三個人的身影了。
大年三十那天大媽做了滿滿一桌子吃的,沒想到這窮山溝裏竟然也能找到這麼多好吃的。桌子中間是滿滿一鍋燉肉,黃黃的肉湯飄著誘人的香味,鍋裏四四方方的是野兔子肉和土豆,圓圓的是雞蛋和栗子。我和老王叔大口地嚼著,吃完的骨頭就順手扔給地上趴著的虎子,虎子總是不等那骨頭落地就揚起頭一口咬住,逗得我們直笑。桌子上還有大媽蒸好的地瓜幹、卷著鹹魚幹的白菜卷還有整整一大盤鹽炒榛子仁,老王叔一邊吃著一邊埋怨著老張他們那天把酒都喝光了。
大媽一邊往桌子上拿菜團子一邊說:“少喝點酒好,大過年的你又想把小杜給喝迷糊呀。”
那菜團子皮是用玉米麵混白米麵的,餡是素的,都是山裏的野菜。每個團子都像金元寶那麼大,黃燦燦的,又好看又好吃。
大媽看我吃得起勁,還不好意思地說:“山裏沒有白麵,大媽沒法給你包餃子,對不住你呀。”
我對大媽說:“大媽這就挺好吃啦。”
大媽高興地又往我碗裏放了一個:“好吃就多吃點,這些都是給你做的。”
老王叔撇了下嘴:“你想把娃給撐死呀。”
大媽一瞪老王叔:“咋啦?孩子愛吃,你管不著。誰像你,吃了幾十年連個好都不會說。”
這下老王叔說不出來話,隻好嗬嗬樂了起來。這是我第一次沒有在家裏過年,可是感覺就好像坐在自己家裏吃著媽做的飯菜一樣,很溫暖。
吃過飯,趁老王叔和大媽收拾碗筷,我拿著一小碗燉肉走到柴房。打開柴房門,小白蹲在地上靜靜地望著我。自從老張他們走後,我便把小白拴在柴房裏。因為它越來越大,差不多和虎子一般大小,即便它沒有什麼攻擊性我也害怕再出現什麼意外。我把肉放在小白的麵前,小白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我輕輕地摸著它的頭想,過完春節了,開春我便得回部隊了,小白要何去何從呢?既不可能放在馬場繼續養著,要放生嗎?也不是很現實。就在我苦苦思索的時候,身後傳來一聲咳嗽,轉過頭我看見老王叔正站在我的身後。
老王叔和我走到後院,切好的草料整齊地碼在牆角,那是我和老張他們幾個切的,足夠馬場用到開春的了;馬棚也全都補好了,就算明年夏天下大暴雨老王叔都不用再發愁了;整個院牆也用黃泥新砌了一遍,十分結實。老王叔一樣樣仔細地查看著,最後抬起頭滿意地笑了。
“這個老張呀,真是細心,連馬槽子都給我弄好了。”老王叔抬起頭歎了口氣,“人活這麼大數歲了,這人呀誰好誰壞,我這一眼就都知道了。”
我不知道老王叔說這話的意思,隻好靜靜地等著他把話說完。
老王叔繼續自言自語似的說著:“可是人一老脾氣就是強呀,其實我們是應該跟老張一起回支隊的。”
我問老王叔怎麼了。
老王叔看著我說:“人老成精,我這兩天心裏總是一上一下的,我感覺今年我會出點事。可是自己要強了一輩子就是不願低這個頭,給部隊添麻煩。”
我衝老王叔說:“沒事的,不是有我在嘛。老張人好、心細,這些都想到了,他還讓我好好照顧你們老兩口呢。”
老王叔轉過頭看了看我,然後又歎了口氣:“其實我就是放心不下你呀。我和老婆子都是老胳膊老腿的,怕啥。你這孩子是個好孩子,我和你大媽都是打心眼裏喜歡你,而且你和我們這馬場也特別有緣呀。”老王叔突然話鋒一轉,“它好久沒有回來了吧。”
我開始沒有想到老王叔說的是誰,但馬上明白老王叔指的是二寶。
我看著老王叔的臉,他的眼睛明亮沒有一絲老氣,我不禁點了點頭。
老王叔繼續說:“其實你每天晚上偷偷跑到後院我都是知道的。”
聽了老王叔的話我嚇了一跳,老王叔笑著拍了拍我的肩膀:“別怕。娃,今天跟你說這些話是我把你當成自己孩子了。不知道為啥今天想跟你說這些話,其實你第一天偷偷想要打它我就知道。那時我還不熟你這個人,以為你隻是一個普通的淘氣孩子。後來又以為你信了我的話把它當成了麒麟,還誤會了你。可是後來我看你每天晚上去後院,原來你隻是真心喜歡它呀。等你養了那狼崽我才算真正看清了你,你這孩子和四條腿的東西有緣呀。緣分這東西不信是不行的,那兔崽子原來最怕人,咬過多少人,從來不讓別人近身,就連我也不敢輕易碰它呢。結果你一來就跟你近乎起來,那個狼崽子更是黏著你。你這樣的孩子我還是頭一次見到呀。”
我小心翼翼地問老王叔:“那酒的事,老王叔你也知道啦?”
老王叔哈哈大笑:“你這個小崽子,那點事能瞞住我嗎?你拿我的酒給了那個馬駒子,不過你還知道買藥酒放回去,也看出你這孩子有心啦。我都這麼大歲數了,還在乎那一兩口酒呀。”
我不好意思地笑著,老王叔說:“唉,可是越是看著你這樣,我就越感覺你和這馬場會有麻煩。也不知道為什麼,可能是歲數大了吧。娃,等到開春你就趕緊回去吧。”
我不再說什麼,隻是點了點頭。
老王叔今天的話很多,他繼續說:“娃呀,不是我攆你。那馬駒咬狼崽的時候我也看見了,我感覺這裏麵有事。等你走以後我會幫你照看那狼崽,到時就會把它放了。它和那兔崽子都一樣有靈性,不是一般的牲畜。”
我點了點頭,攔住了老王叔的話頭:“老王叔你不用擔心了,不會出什麼事的。”
老王叔笑著擺了擺手:“不說了,不行了,肚子脹得難受,得放放貨。”
我笑著說自己也是。於是我和老王叔兩個人像孩子一樣,站在院子當中撒起尿來。閃亮的星光星星點點地灑在我和老王叔的身上,屋子裏的燈光灑在雪地上,照得院子通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