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獵戶跪完,起身走到廟前的旗杆前,開始做著相同的手勢,他們走向不同的方向,而雙手一直平舉指著旗杆。一道月光直射下來,透過旗杆打在地上,山搖地動,慢慢地從地麵升起來黑乎乎的台子。
狼群撤走後,我們六個人就這樣圍坐在屋裏,誰也不說話,都是一臉的困惑和不解。
終於李小山忍不住了,站起身說:“麒麟村,白狼山,還真是這麼邪性!”
蔣力歎了口氣說:“老人家,全都告訴我們吧。”
“說什麼?”老王叔抬起頭。
“老人家,一到馬場,我就已經覺出不對勁了,狼群的反應太反常,而且院子裏又出現了野馬,這種景象是不應該在軍馬場出現的,現在這群打都打不走的狼又這樣無緣無故地自己撤走了。憑我多年的經驗,一定是有大事發生了。”
我看著老王叔,不知是否應該說話。老王叔半睜著眼睛,隔了一會兒才慢悠悠地說:“大事,什麼大事?現在的大事就是我們部隊的軍馬都沒了,馬場也毀了。”
李小山急了,他指著老王叔的鼻子說:“你這個老頭兒怎麼這樣?我大哥問你,你就快說!”
蔣力用眼神製止了他,繼續說:“老人家,我們兄弟四個鮮與外人聯係,機緣巧合下救下這個小兄弟,然後跟他來到這個馬場,這表示我們之間的緣分不淺。我們打狼向來隻有四個人。我也不瞞你,我們兄弟四人與這長白山有很深的淵源,我們世世代代都生活在這長白山上,我們世世代代都有著相同的使命。我們了解這座山,了解這座山上的一草一木,更了解這些狼,我們祖祖輩輩生活在這裏的理由就是因為有這些狼。我所知道的是,這山上的狼從來不進麒麟村,其中的原委暫且不說,可這是一個上千年來都不曾改變的事實,然而這次發生了狼群攻擊麒麟村的事,我知道,這其中必定有原因。老人家,我也不和你拐彎抹角了,你們馬場是不是出現了什麼東西,不該在馬場出現的東西?”
我不由一驚,焦急地看著老王叔,心裏在想蔣力說的是二寶還是小白,或者兩個都是?
老王叔並沒有看我,隻是低著頭不說話,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屋裏突然一陣安靜,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無法言說的味道,蔣力他們四個人都有些坐不住了,韓雷走到我身邊,緊緊地盯著我,嘴張了一張,卻什麼都沒有說。
也不知過了多久,老王叔終於開口說話了:“不該出現在馬場的東西,你們真的想知道?”
蔣力四人同時點頭,老王叔卻搖了搖頭:“你們真的認為你們了解這座山嗎?了解這座山的一草一木嗎?或許你們真的與這座山有著很深的淵源,可是你們真的就能了解一切嗎?如果真的了解,又為何要問我這個什麼都不了解的老漢呢?”
“老人家,你就不要再兜圈子了。”韓雷著急地說。
“兜圈子?我哪裏是在兜圈子呀!”老王叔突然用手指著我,“你們不是想了解一切嗎,那我告訴你們,我們馬場是出現了不該出現的,不是別的,就是他!”
“老王叔!”我?我有些糊塗了,不知道老王叔的用意是什麼。
蔣力有些不高興了,他沉著臉說:“老人家,我們誠心誠意地想了解真相,然後好想辦法把這群狼打掉,不讓它們再去攻擊其他的村子,我們不是為了自己,是為了這山裏的老百姓,你卻在這兒拿我們打趣。”
老王叔歎了口氣說:“年輕人哪,別看我老頭子什麼都不了解,和這山也沒有你們所說的那麼深的淵源,可是,我也是祖祖輩輩生活在這山裏的,我也希望這山裏的老百姓能太太平平地生活,安安穩穩地過日子,你問我什麼不應該出現在這馬場,我就照實回答你,這個孩子不應該出現在這馬場。就如你說的,這其中必定有原因。”
蔣力不再說話,眉頭緊鎖。李小山問道:“大哥,這老頭兒在賣關子。咱們別理他,過完今夜,我們去追那群狼,管他有什麼東西出現,有什麼事情發生,我們隻是打狼。”蔣力沒有理他,李小山還要說,王征拽了他一下,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別再說話,然後他自己走過去問蔣力:“大哥,我們下一步該做什麼?”
蔣力沒有說話,看了看我,問道:“小杜兄弟你是什麼地方的人?”
突然大家的目光又全聚在我的身上,我變得有些不自然。
“我是遼寧鐵嶺人。”
“你是不是農曆正月十八的生日?”
“嗯。”
“時辰呢?”
“子時。”
蔣力用拇指指尖在其他四指的指肚上點來點去,然後皺著眉自言自語道:“真的是子時嗎?對不上呀。如果要是寅時,倒是正對。”
聽到蔣力的話,我心裏突然一顫,想起了肅慎和我講過的事情,我的生日難道真的意味著什麼嗎?
蔣力頓了一下便沒有再問我什麼,而是說:“好了,我們暫且在這裏再過一宿,明天一早我們四人就離開,一定追到這群狼把它們打掉。老二你再找些柴火,今晚我們四人輪流守夜以防萬一。老人家明天你和這個小兄弟也趕快離開這裏,到鎮上去找部隊把情況講明白,最好就不要再回到這山裏了。”
老王叔沒有答話,我們再次陷入了沉默。
不一會兒王征從外麵抱來了柴火,我看得出是從柵欄上拆下的木棍,他在院子裏和屋子裏都生起了火。之後蔣力衝其他人遞了個眼神,他們四個人都走出屋子,我坐在老王叔身邊守著火堆,隱約聽見蔣力在說著什麼,中間還不時夾雜著李小山和韓雷的驚訝聲。看著老王叔落寞的神情,我對老王叔說:
“老王叔,明天我們就回鎮上吧,你不用擔心馬場的事,這事是我惹出來的,我會和組織上交代,都是我養了小白才惹的禍,我絕不會讓老王叔你擔這個責任。”
老王叔慘然一笑,說:“我一把老骨頭,還怕什麼。不過,娃你千萬要記住,那白狼的事不能再讓第三個人知道,對組織也不能說,不能再和任何人說!”
“為什麼?”
“我怕會再引來一些不祥之事呀,那個蔣力說得對,要有大事發生呀。娃,明天走了之後,你就再也不要回來了,知道嗎?”
我懵懵懂懂地點了下頭:“知道了。老王叔,你今後怎麼辦呢,不如你到我家去吧,我爸媽人可好了。”
老王叔的眼睛有些濕潤:“有你這份心我就知足了,我哪兒也不去,我要在這兒陪著馬場,陪著你大媽。”
“老王叔,你還要一個人待在這兒?萬一狼群再回來怎麼辦?”
“放心吧,狼群不會再回來了,這裏已經沒有它們要找的東西了。”
“老王叔,你是說小白?”
門吱呀一響,李小山從外麵走進來了,他接過話說:“小白?誰是小白呀?”
我支吾了半晌,隻好說:“是我養的一隻狗。”
“狗?沒看到呀,是白色的狗嗎?”李小山坐到我身邊問我。
“不是白色的,隻是頭上有撮白毛。”
“隻是頭上有白毛嗎?”韓雷好像有些失望,“那,小白哪兒去了?”
“我也不知道,回到馬場我就沒見到它,老王叔也不知道它跑哪兒去了,我擔心它別是給狼吃了。”
“你也不用太擔心,或許它自己偷偷跑出去了呢。”
“你不用安慰我,連虎子都丟了性命,更何況幾個月大的小狗。”
“你是說才幾個月大?”
“是呀,我把它抱回來時,它好像也就剛滿月那樣吧。”
“這就奇了,你在哪兒撿到它的呀?”
“這個嘛,那個地方我也說不太好。”
李小山還想接著問卻被老王叔打斷了:“天晚了,我也累了,早點歇吧,明天還有不少事情要做呢。”看出老王叔的用意,李小山便不好再問,便又退了出去。
老王叔把炕上拾掇了一下,喊我上去睡覺。我躺在冰涼的炕上,想著兩天前炕頭還是熱熱的,還有大媽給我做的新棉被,現在卻什麼都沒有了,鼻子一酸,眼淚又流了下來。老王叔背對著我,想來也是無法入睡吧。我借著火光看著窗外四個人的人影,他們好像還在說著什麼,隱約聽到蔣力的話:“怎麼才幾個月大?不可能呀……”他們的聲音越來越小,我的眼睛不知是被淚水還是火光弄得開始模糊,眼前的一切又開始變得蒙矓起來……
我又一次進入了那神秘的夢中,雖然感覺是如此真實,但我知道這是夢。不過這次的夢裏沒有天池,我走在山穀中,麵前是一條向上綿延的山路,記憶中這條路我走過不止一次,但一時想不起它是通向什麼地方的。北風一個勁地刮著,我越來越冷,好像手腳都要被凍僵了,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樣不停地走,似乎前麵有什麼在召喚著我,我必須要走,必須要去。原來這條路上不止我一個人,突然從我身後走出一個中年人和一個少年。他們麵帶倦意,但神色匆匆,從我身邊走過時不看我一眼。我想問他們這條路是通向哪裏,可是這兩個人絲毫不理會我。中年人的步子很大,少年要大步追才能趕上他。少年幾次要去抓中年人的手,但都是伸出去又慢慢地收了回來。中年人沒有察覺到這些,隻是一個勁地催著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