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月淺草盯著妹妹漸漸消失在回廊盡頭的背影,忽然有淚湧出眼眶。從沒有一刻她如此痛恨自己地軟弱,如果可以像櫻一樣,果敢,堅毅——然而隻是如果。明明應該為了自己喜歡的人竭盡全力,可是不但帶給他災難,甚至連旁人能幫他做得都做不到——這個旁人——當淺草把他們的名字放在一起時,總會有控製不了的悲傷蔓延。
她緩緩蹲下身子抱緊雙膝,在正午的燦爛日光裏,不可抑製哭出聲來。
卦攤。
如果她真會占卜,說不定有克製“燼術”的辦法。
和月櫻蹲下來,許久,歪在牆角的婦人微微挪動身子,似乎從夢中醒來。“能問一卦麼?”少女趕忙開口。
“問。”婦人抹了唇又要睡去,櫻連忙將“燼術”簡短描述一遍,末了顫聲問,“能破除麼?”
“自然。”簡短吐出兩個字,手在懷裏摸索,掏出一個油紙包,“喏,拿去服用,衝滾水一個時辰一次。兩三日就能痊愈。”
和月櫻怔著,不曾想這樣簡單。忽然冷靜下來,問:“多少銀子?”
老婦人不抬眼:“有效再給銀子。”坦誠的語氣讓少女羞赧地抬不起頭。“我這藥粉從苗疆采藥材自己配置,有獨門秘方——”
“噗哧”是一旁賣綢布的笑出聲,老婦人拿琥珀色眼仁狠狠剜了不懂事的小販,將油包塞進櫻手裏:“你需告訴他,我這些藥的特別來曆和好效用,他自然會好起來。”
櫻此時尚不明白她最後一句的深意,隻是記在心裏。
將藥拿到淺草跟前,櫻看到她指尖地顫抖:是欣喜吧。她單純地想,不曾注意姐姐眼裏一閃而過地複雜神色。
櫻想親自去煎藥,但王府人多口雜就交小童了。她每日去看望,跟白雲沐講這些藥有多麼珍貴。“淺草姐姐,焦急找了那麼久,終於找到一個苗疆術師。”少女用盡量平靜地語氣敘述謊言,竭力勸慰幾乎失去信心的白雲沐,“原來唐國早有類似‘燼術’的巫術,既然那些人能好起來,雲沐哥哥也一定可以。”
白雲沐的眼神顯出一些光彩:“是,真的?”
“我——的淺草姐姐騙過你嗎?”櫻裝出生氣的樣子背過身,飛快抹過麵上的淚水。
“那麼,真要好好感謝她。”
“等你好了,能帶姐姐走麼?”千萬遍在心裏演練過的話說出來竟還是帶著顫抖,“留下來她以後會很不快樂。當作報答她救過你,帶姐姐離開長安,等我們回去你們……再回來。”
白雲沐沉默著,櫻也不再說話。很久後他輕聲問:“這是櫻你的想法麼?”
和月櫻深深垂下頭,就好像,點頭一樣。
藥效出人意料。白雲沐真的好起來,兩三日已能下床。養病期間,他慢慢收拾細軟,讓櫻轉告淺草某一天晚上在哪裏碰麵,然後遠走高飛。
和月淺草卻並不開心,甚至更憂慮。 “你們,一定要好好生活。”和月櫻慢慢交代,“出雲與父親那裏我來處理。”然而和月淺草始終是恍然的神色,有時會盯著櫻看。少女眼神哀傷,卻裝出歡快的樣子,竟和白雲沐的眼神那樣相似。
這一夜和月櫻半刻也沒睡,她守在父親門口,唯恐他發覺後追出去。月明星稀的夜晚,蹲在地上漸漸麻木,心裏的痛卻尖銳而清晰。這段時間刻意用忙碌來遮掩的情感,在這個萬籟俱寂的時刻噴薄而出,她回想起白雲沐的一點一滴,發現這份愛細膩到讓心絞成了粉末。
天明一片寧靜。
和月櫻拖著沉重的身子往回走。路過白雲沐的院子,小童忙忙碌碌:發現他離開了吧——她想,半夢半醒間一頭栽在榻上,失去意識前祈禱永遠不要醒來。
然而醒來是很快的事。敲門聲像鼓點打在疲憊的神經上,一陣鈍痛才睜開眼。
白雲沐的小童衝進來,帶著哭腔:“櫻小姐,公子他……”和月櫻盡量裝出疑惑地神態,不引起旁人懷疑,後麵的話這樣闖進耳膜,“公子的病忽然厲害起來,好像要……死了!”
和月櫻怔了一會,一躍起來,腳踏空頭臉朝下狠狠砸到地上。
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