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在冬天裏消失的父親(2 / 2)

馬加明在五年級以前一直是一個品德兼優的“三好學生”。學習方麵,每一次的數學和語文測試幾乎是年級第一,從來都是老師嘴裏讚揚的對象;體育方麵,他喜歡打籃球,而身高也是他喜歡上這項運動的原因之一,三年級的時候,他的身高就比班裏其他的同齡男生高了一個頭,在人群中一眼就能讓人認出來,鄰居們也常常調侃:“看著建文和桂莉圓也不算高的人,怎麼生得個兒子那麼高,那麼精神”。

四年級的時候,馬加明被老師選進了校籃球小組,在組裏擔任著隊長的職位,最後帶領小組成員在一年一度的縣籃球比賽(小學組)中獲得了冠軍,一時間,馬加明也成為了校園裏的風雲人物,甚至有低年級的學弟學妹路過馬加明的教室時,在窗戶外麵偷偷地看他或者往他的課桌裏塞紙條;甚至有的學生放學後不回家,一直站在籃球場觀看馬加明打籃球。

每天回家後,馬加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爸爸早上給的零花錢原封不動地放進自己的存錢罐裏;然後坐在爸爸專門找木匠製作的書桌前寫作業。有一天晚上馬加明開著手電筒躲在被窩裏看,正是看到高潮的時候,爸爸一把掀開了他的被子,他重重地被嚇了一跳,一下子從床上蹦了起來,一臉震驚和心虛,“怎麼躲到被子裏看書啊,對眼睛不好。”爸爸親切地朝著他說。馬加明一開始很害怕父親知道他在偷偷地看,手心都出汗了,轉而一想到自己的父親連字都不認識,怎麼會知道這是一本呢?那一刻的馬加明不是慶幸,而是悲哀,是對父親的同情和心疼。

第二天放學回家,馬加明在書桌上看見了一盞淺綠色的台燈,還有一排整整齊齊豎著排列的嶄新的,有餘華的《活著》、路遙的《平凡的世界》(上中下)、奧斯特洛夫斯基的《鋼鐵是怎樣煉成的》,還有魯迅的《朝花夕拾》,老舍的《駱駝祥子》和《茶館》……他的眼眶一下子紅了起來。他在書桌前坐下,一隻手來回地拉扯台燈的開關繩,一開一關,一亮一息,一隻手來回摩挲著那些書本的書脊,然後視線逐漸模糊,他的清晰地眼前出現了父親在太陽底下搬磚的樣子、用力推車的樣子、擦汗的樣子、“咕咚咕咚”大口喝水的樣子,被包工頭指著鼻子罵的樣子……他閉上眼睛,兩顆豆大的淚珠落了下來,砸在了米白色的原木桌子上,變成了兩朵暗黑的桃花。

2002年的冬天,正值南方的小年,家家戶戶都在籌備著過年的東西,張羅著大大小小的事情,到處都洋溢著準備過年的氣息。而馬建文在去領工資回來的路上突然暈倒在地,被路過的人送去醫院後,當天查出了——癌症晚期……

除夕之夜,天地之間充滿了歡聲笑語,家家戶戶燈火通明,隻有馬加明的家是清冷,寂靜,孤獨的黑,似乎天空中綻放的煙火都在襯托它的淒涼,再五彩斑斕、溫暖明亮的光芒投在上麵都是徒勞,裏麵的燈光也不會亮起,人也不會從屋子裏走出來,而這樣隻會讓這戶房子的門越關越緊,越顯孤獨和冷漠。

自從進了醫院之後,馬建文的身體每況愈下。從一開始的發熱,疼痛,吃不下東西,身體逐漸消瘦;然後發展到精神萎靡,體力衰竭;最後的幾天一直吃不下任何東西,嘴裏不停地說著胡話,心率急劇下降。記得臨終前的那一天,他把眼睛瞪得大大的,始終微笑地看著馬加明,就好像沒有什麼事情一樣,他就是發了一個燒,暫時地躺在床上。那一刻,似乎給了馬加明一個極大的希望——爸爸不會死,他正在好起來。

但是事與願違,奇跡不會出現,希望也像一個玻璃瓶一樣在第二天早上重重地從幾十米的高空上砸了下來,玻璃渣四濺,沒有“破鏡重圓”的餘地。馬建文在大年初五的淩晨永遠地閉上了雙眼,而馬加明在這一天永遠地失去了父親。。

從小到大都沒怎麼管過和關心過馬加明的桂莉圓在丈夫去世的六個月後,就在皮革廠同事的介紹下,和縣城的一個做煙草生意的男人好上了。一年之後,就改嫁到了城裏,桂莉圓的新丈夫想要把馬加明也接到城裏,可是這時的馬加明在父親去世的重創下已經傷痕累累,往後很長的一段時間裏也走不出失去父親的陰霾裏,而母親的改嫁無疑又是“雪上加霜”,他逐漸地對母親產生了厭惡,甚至不想見到她,所以根本就不願意接受這份“好意”。桂莉圓也拗不過兒子,隻能讓他留在以前的地方,給他交學費,每個月把生活費寄到隔壁的叔叔伯伯那裏,讓他們給馬加明添置些生活用品,幫忙照顧下馬加明。

每逢冬天,馬加明就會想起父親,想起那個把全部的愛都給了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