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這喜悅並未維持多久,原來廂房中的窗紙、布幔皆熊熊燃燒起來,儼然便是一個火窟,看來不止是哪一處走了水,而是整個安王府都被蔓延的火勢波及。
楚瑜因見旁邊倒著一架扶梯,抵在門框間,恰好形成一條窄窄的狹路,因吩咐道:“望秋,你身量比我瘦小,從這裏出去應該能夠吧?”
望秋大驚,“那小姐你呢?”
楚瑜冷靜地道:“我不要緊,你先出去,等找到人再來救我,諒她們也不敢讓我死在這兒。”
這是迫不得已的權衡,若再耗下去,恐怕兩個人都得死。
望秋還有些猶豫,楚瑜便不耐煩起來,從背後推她一把,“快去吧!”
望秋隻好聽命,她咬了咬唇,“小姐放心,婢子馬上叫人過來。”
這廂楚瑜則將手帕在水壺裏浸濕,捂在鼻腔裏,一麵費力的查看是否另有可出去的路徑。
大約真是老天保佑,那間暗室的側壁,原來另有一扇小門,遙遙望去,似乎通到外邊的庭院。楚瑜狂喜,忙提起裙子,踩著地上橫七豎八散落的雜物,小心翼翼的躡出去。
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塵煙氣味,讓人胸腔好不難受。楚瑜揮了揮手絹,撣去麵前的浮塵——那手絹烘得都有些發黃發黑了。眼瞧著便要跨過那道檻,誰知大火燒得太旺,頂上的門框有些支撐不住,轟然墜落下來。
楚瑜抬頭一看,不由得隱隱叫苦,暗道:我命休矣!正絕望或許會命喪當場,誰知斜刺裏一個人影竄出來,抱著她滾到一旁,堪堪躲開了那塊燃燒的木梁。
青草的濕氣充斥著楚瑜的鼻腔,她緩緩睜開眼,直至看清麵前人的輪廓,於是又驚又喜,“朱墨!”
朱墨明亮的雙眸直直看著她,粲然笑道:“阿瑜,我來救你了。”
楚瑜再無二話,緊緊抱著他的肩膀,眼淚滾滾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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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太過疲憊,回去之後楚瑜便因氣力不支暈倒了,等再度醒來,已經身在家中那張柔軟的大床上,身上也換了一身潔淨衣裳。
她掙紮著起身,望秋連忙過來攙扶,目光瑩然的道:“小姐您可把婢子嚇壞了,若非姑爺去得及時,那根火柱隻怕會要了您的性命,早知如此,婢子還不如和您一起死了算了!”
“傻丫頭,都過去的事還說它做什麼。”楚瑜微微笑著,環顧四周,“大人呢?”
盼春端了一盅摻了肉糜的熱粥過來,供她滋補精神,笑吟吟的說道:“小姐不用擔心,大人奉詔進宮去了。”
“安王不是已經束手就擒了麼,為何還要他進宮?”楚瑜咦道。昨夜回來的路上,楚瑜已聽朱墨斷斷續續的說了一些,知道蕭啟謀反不成,已因罪囚之身押送進了大理寺,而那把火則是安王妃親手放下的,她要在自裁之前,親手毀了這座宏偉的宅邸——當然,也可順便將困在裏頭的楚瑜一並燒死。隻可惜楚瑜福大命大,未能命她如願罷了。
望秋扶著楚瑜的身子,盼春則取來小銀匙一勺勺的將肉末粥喂到楚瑜嘴裏,一邊說道:“婢子也不清楚,興許是要論功行賞吧。”畢竟朱墨在此次平叛中居功不小。
楚瑜哦了聲,不再追問。
此時皇帝的寢宮乾元殿中,朱墨也正將煨過的雞湯慢慢喂到景清帝口中,太醫說了,藥補不如食補,何況以景清帝眼下的病勢,根本已到了藥石罔效的程度,何必還強迫他喝那苦藥。
景清帝半靠在枕上,神情異樣的枯槁憔悴,他雖不過五十許人,看去卻已和行將就木差不離了。
他靜靜看著眼前的年輕人,歎道:“難為你一片孝心。”
“母親去的時候,微臣亦是這樣日日侍奉在側,並不覺得辛苦。”朱墨凝聲說道,有條不紊地繼續手上工作。
想到他以一介稚童之齡承擔起照顧娘親的重責,景清帝不由感慨萬千,看向朱墨的目光亦多了幾分溫柔之色,“你母親……她去的時候還好麼?”
朱墨停了一下,繼而平靜說道:“母親她走得很安詳。”
因為塵世間並沒有什麼值得她留戀的,景清帝腦中驀地閃過這個念頭,悵惘道:“終究是朕對不住她。”
許是因為景清帝是一個垂危的老人,指責他再無意義,況且,這世間也沒有誰一定需要誰的原諒,朱墨淡然說道:“陛下無須自責,各人有各人的活法,母親她過得很好,亦從未有過隻字片語的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