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內外溫差太大,離開了辦公室暖氣的顧即乍一接觸外頭的寒氣,冷得打了個哆嗦。
他想,果然自己還是適合外頭的世界,冷是冷了點,但這才是屬於他的。
強打精神的回了自己的辦公桌,顧即用了十二萬分的毅力才阻止自己的目光一直飄向辦公室,他知道那裏頭有誰,所以即使目光不在那裏,心裏卻把剛才的麵容記得一清二楚。
以後再也見不著了,還是記清楚點好。
林景衡給他的與記憶中有些偏差,他記得林景衡與人講話的時候語氣都是溫溫和和的,上學的時候總有一個奇怪的現象,學習好的學生與學習差的學生似乎永遠隻能勢不兩立,但林景衡不同,從小學到初中再到高中,他的成績永遠在學校名列前茅,但卻能與所有的同學友好相處。
從別人口中聽到的林景衡,無一不是讚美,按流行語來說,林景衡就是人們口中的那種傳說中的別人家的孩子。
林景衡對誰都好,隻不待見他一個人而已,因為那種冷冰冰的口氣,是獨屬於他一人的。
至今回想起來,那時候他一直纏著林景衡,若不是林景衡家教實在優良,恐怕早就趕他走,走得越遠越好——後來自己離開的時候,林景衡應該蠻開心的吧。
顧即安然的接受了這個想法,他知道自己確實是很不討人喜歡,至少在那段歲月裏,他所接觸到的人,似乎有一大半,都是惡言相對。
林景衡和顧即就像是兩個極端,又像是一個天秤上的,而有重量的那個,永遠隻能是林景衡。
顧即低頭看著密密麻麻的賬目,有點自嘲的笑了笑,就像現在,自己隻是工廠一個對賬的,而林景衡連自己工廠的老板都要小心招待。
人與人之間的差距怎麼就這麼大呢,林景衡這些年又經曆了些什麼?
“小顧,”伍哥壓低聲音喊了聲,“走神呢?”
顧即被這一聲拉回現實中,看著麵前的大漢一時有些恍惚,末了搖頭,“賬目有點亂。”
“你看見剛剛那男的沒有?”伍哥左右看了看,見沒人注意他,蹲下身子,和顧即用同一水平線對視著,口氣不無讚賞,“聽說是個工程師,長得怪俊。”
林景衡到哪裏都是發光點,顧即勉強附和一笑,“是,長得蠻好看的。”
本來不想再說,但又忍不住追問了句,“他是工程師?”
伍哥點頭,“好像是哪家建築公司聘請的工程師,看著年紀不大,本事倒不小。”
顧即哦了聲,不知道該怎麼搭腔。
原來林景衡當了工程師,工程師這三個字對他來說太為陌生,是他接觸不到的領域。
伍哥見他精神不好,多嘴了句,“大頭怪罵你了?”
“沒,可能天氣太冷了,腦子有點轉不過來。”顧即搖搖頭,整個人蔫蔫的樣子,但還是笑著說,“還是得聽伍哥的,找個時間上你家蹭飯。”
身後辦公室突然傳來老板的笑聲,看來是生意談攏人要出來了,伍哥不敢再待在這裏,急急忙忙又去搬鋼筋。
而顧即心又狂烈的跳動起來,他把頭垂得很低,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手緊緊握著筆,眼睛盯著賬目,但意識卻神遊在外。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驚慌什麼,明明林景衡已經認不出他了,現在自己對林景衡而言隻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陌生人,那又有什麼好遮遮掩掩的?
可是在麵對林景衡,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顧即依舊無法做到冷靜自製。
他隻能強迫自己去忽略背後從辦公室走出來的人。
老板笑嗬嗬的,“這一趟勞煩林工了,我們這邊會在新年前把全部的材料都準備好。”
頓了兩秒,林景衡的聲音響起,“我可以再過來吧?”
老板似是愣了,才回,“可以可以,隨時歡迎。”
幾個人邊談著邊走到門口,顧即能感受到幾道光影從自己身邊掠過,如果他抬頭,一定能見到林景衡,可他不敢。
他隻是埋著臉,甚至祈求林景衡快些離開。
一行人不知道在門口說著些什麼,顧即心髒砰砰直跳,安慰自己,這一關就要過去了,以往那麼多難堪的時刻都經曆過,這幾秒的時間熬一熬又有什麼難的。
就在他坐立不安之時,林景衡明朗的話語落在這工廠的大堂之中,擲地有聲,像敲在顧即心裏一樣,“我有個老朋友在這,想敘敘舊,不耽誤時間吧。”
他這話一出,顯然所有人都很是訝異,就連工廠裏的員工都忍不住抬頭看,想在這一片不大的地方,還有誰能是這工程師的老朋友?
隻有顧即,指甲漸漸掐入了手心,掐得生疼——他不可能是說自己的,搞不好這裏有他認識的人。
他嘴唇微微顫抖著,這樣的自我欺騙並沒有令他好受,因為林景衡說完已經不顧他人的回應,朝著一個方向走去。
於是眾人見他走向角落處一個不起眼的男人,男人身材纖瘦,此時佝僂著腰,頭像要埋到桌麵上辦公桌的賬簿裏麵去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