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李秘都知道三六九絕非善類,吳惟忠自然是看得出來的,所以當他要留下三六九之時,範重賢也緊張起來。
然而三六九到底是個人物,這個沉默寡言的高手,此時平淡開口道。
“少爺你先回去吧,吳大人海涵肚量,不會為難我的,是吧吳大人?”
雖然他的外形極其粗獷,可聲音卻很是柔和,給人一種非常舒服的感覺。
吳惟忠聞言,便冷笑道:“老夫可不會像你們這般,動不動就要埋人當花肥,趁老夫沒起火,快滾出去吧!”
範重賢也是嚇了一跳,他們都知道,吳惟忠是沙場老將,脾氣火爆得很,適才已經極其容忍,如今已有些“原形畢露”,再不走的話,隻怕要承受這位老將軍的怒火了!
吳惟忠見得範重賢逃也似地離開之後,也朝那小丫頭道:“秋冬,帶小姐回房。”
“是,將軍。”
秋冬並未稱呼吳惟忠為老爺,而是尊稱他為將軍,李秘也不由為這個小姑娘的機靈而感到訝異。
兩人正準備離開,吳惟忠又叫住了她,朝她吩咐道:“另外,讓人收拾出一間客房來,就在老夫的偏院左廂房,別太遠。”
“是,將軍。”
吳白芷和秋冬離開之後,便剩下李秘吳惟忠和三六九,短暫的沉默也讓氣氛有些怪異。
吳惟忠此時才上下打量李秘,而後從袖籠裏取出手帕來,遞給了李秘。
李秘也不扭捏,接過手帕就開始擦拭臉上的汙跡,而吳惟忠則走到房門前,將那柄肋差拔了下來,在手裏掂量端詳了片刻。
“這短刀是你的?”
吳惟忠深深地看著李秘,而後稍顯嚴肅地問道。
李秘點了點頭,如實回答道:“以前不是我的,現在應該是我的吧,不過差點讓這傻大個給搶了...”
李秘也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三六九拳腳了得,但對這柄刀相信是沒有任何想法的,可範重賢汙蔑他要偷東珠,他就反過來汙蔑三六九!
三六九似乎也感到有些好笑,揚了揚拳頭道:“對付你還需要動刀子?”
吳惟忠掃了三六九一眼,不置可否的哼了一聲道:“這位朋友似乎對自己的拳腳很自信嘛。”
三六九雙眸亮起警惕之光,後撤了半步。
吳惟忠卻視如不見,取出那藏頭詩來,朝李秘問道:“這是你寫的吧?你說你是袁禮卿的子侄?”
李秘點了點頭,卻又搖了搖頭,如實答道:“嚴格來說不算子侄,在下名喚李秘,乃蘇州府吳縣捕快,雖然還未結拜,但與袁大哥算是平輩論交。”
吳惟忠點了點頭,想來也並沒有認為李秘太過狂妄,由此也可見,他與袁可立的交情不淺,否則也不會對袁可立的脾性這麼清楚。
袁可立雖是官場中人,一向孤高剛正,對那些個阿諛奉承的官員很是不屑,但對於那些符合自己口味的人,他卻是樂意結交,而且不分高低貴賤。
明確了李秘的身份之後,吳惟忠又轉向了三六九,兩人對視了片刻,吳惟忠突然往前一步,一拳便砸了過去!
莫看吳惟忠已經年近五十,但走的卻是剛硬的沙場套路,直來直往,不講招式,沒有任何花哨,隻求最大殺傷!
他這一拳如炮彈一般,又如鐵槍橫掃,三六九疊著雙臂格擋,整個人卻退出四五六步!
他才剛剛站定,吳惟忠已經欺身而上,兩條手臂好似不是他自己的,而是身上掛著兩顆流星錘一般,劈頭蓋臉如瀑布一般不斷砸在三六九的身上!
這黑臉壯漢三六九如怒海狂潮之中的磐石,不斷後退,不斷格擋,兩人拳腳相交,竟發出甩鞭一般的脆響!
這是李秘第一次以旁觀者的身份,如此近距離地觀察兩名古代武者對決,對他的心靈衝擊實在太大!
他們的動作都非常的快,根本記不住他們的動作,隻看得眼花繚亂,也分不清是誰的手臂腿腳!
人常說每個少年郎的心中都有一個武俠夢,更確切來說應該是武者夢。
因為年少之人根本不理解俠的真正意義,他們記住的隻有武,他們幻想的不是自己成為大俠,而是成為高手!
也正因此,每個人都曾經幻想過自己與別人打鬥的場景,也曾設想過那些武打動作。
由於後世影視作品的影響,許多人對古武已經產生了思維定勢,所以當某些節目之中,邀請那些所謂武林高手來過招,看著那些好像戰都站不穩的老頭子推來推去,許多人都會失去耐性,認為他們所施展的根本就不是武術,因為距離他們想象之中的武功,實在是太遠太遠。
李秘自然也有著自己的想象,可極少有人能夠像李秘這樣,近距離看著,驗證自己心中對古武的遐想!
若說先前他對吳惟忠的敬佩,是來自於民族英雄戚繼光,或者來自於吳惟忠一直以來抗倭治海的功績,那麼現在,李秘對他的敬佩,則是因為這是一個不願服老,不願向歲月低頭的不屈暮虎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