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驊是一早就收拾好兩人的行李了。此刻見主子回了秋醒樓來,忙迎上來:“主子,現下就出發嗎?”
司空玄珞擺了擺手,看了眼拎放在桌上的行李,道:“明日再走。你去問下,看看二公子有沒有消息。”
方驊明顯動作一滯,略頓了下才應聲。
司空玄珞看他轉身離開,這才像泄了力氣一樣整個人往後退了半步跌坐在椅子上。他怔怔地盯著自己的手看,就這麼看了一會兒,才緩緩地抬手去托起自己係在腰帶上的那塊和田羊脂玉牌。暖糯的奶白上一道油光,手溫與玉牌上的涼潤漸漸相融。玉牌上寥寥幾筆勾了個屋簷,中間一個倒著刻的福字,最下邊是兩隻蝙蝠,取個“福到眼前”的寓意。
“福到眼前,卻不知到底是到了誰的眼前……”司空玄珞自言自語著,雙目一闔,仍由那原本小心托在手掌裏的玉牌跌落到他腿上。
這一晚,王府裏設了家宴。
說起這家宴,在這王公貴族裏,除卻大小節日外,一般是招待有著特殊身份的客人以示親近的。譬如這康王府,每每會在葉魄回京時,設家宴款待。一來,是因了康王爺和葉魄間的私交甚篤;二來,是葉瑩瑩住在王府中,王爺王妃儼然將她視為第二個女兒。
今日這家宴,其實在座的隻有三個人。原本伺候的丫鬟奴仆這時候全都下去了,隻管事一人站在一旁陪著。
王妃環顧一周,看了看這滿桌的酒菜,卻隻有她與王爺父子,眼中一熱,哽咽道:“卻不知究竟是為了哪般,居然有人對瑩瑩下手!”
康王爺忙安撫道:“莫要著慌,刀兒也說多半是瑩瑩自己離開王府的。眼下這麼多人都出去找了,也不愁找不到。”
司空玄珞也跟著溫言撫慰,王妃這才揩去眼淚。
為了司空玄珞明日離京,管事還是花了心思備了好些他愛吃的菜品。王妃這時才忙著給兒子布菜,一邊輕聲叮囑瑣碎事宜。
康王爺父子倆早已在上午就說完話了,眼下都安靜地吃菜,偶爾應聲附和。
康王爺看著自己的妻兒一左一右在自己身邊,臉上也露出笑容來。先前的淒然鬱懣之情這時候都收了起來。
正吃著,突然一個奴仆匆匆過來,行到管事湊耳輕輕說了幾句話。管事麵上無波動,擺擺手讓人下去。自己瞅了個空,輕聲道:“王爺,說是二公子回來了。剛進了內城。”
一時安靜。
桌上的人都停下了動作,直直看過來。
“是往府裏過來嗎?”康王爺出聲問道。
“二公子派了隨從先行回來告知,說一進內城就接到聖諭,直接進宮了。”
“好。”康王爺麵上波瀾不驚地應了句,看王妃和司空玄珞都停了筷子,笑道:“玄音這一進宮,沒有個把時辰回不來。我們就不等他了。珞兒,給你母妃盛碗湯。這是她愛喝的。”
司空玄珞親手盛好湯,送到王妃麵前放下。然後他退後一步,衣袍一掀,雙膝一彎,跪在了地上。
“這是做什麼?快起來!”王妃看眼司空玄珞,不明白他的舉動,就把求救的目光看向康王爺。倒是康王爺一派泰然的模樣,按住王妃想要去扶起兒子的手,示意她聽下去。
“母妃!”這一聲喚出口,司空玄珞就覺得自己喉頭一緊。
這一聲聽在王妃耳中,猶如戳心的刀,讓她痛得眼睛一熱。
“母妃在上,受兒臣一拜!”說罷,司空玄珞拜了下去,頭觸在地上:“母妃容兒臣稟,明日兒臣就要外出京師,不能再在母妃身邊盡孝,兒臣實在不孝!”
王妃的眼淚早已經落了下來。這個長在貴家的女子,一生順遂。即便是嫁到皇家裏,與康王爺也是琴瑟和鳴、伉儷情深。她平日裏侍經奉佛,性子是第一溫順可人的,身份擺在這裏,即便是進宮入府的,也從不受人怠慢過。眼下自己的兒子跪在地上給自己行大禮,她的眼淚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
康王爺歎口氣,拿起絲帕給王妃拭淚,取笑道:“王妃這一哭,倒像是坐實了他的不孝。”
王妃掩目止淚,順了氣才帶著氣音道:“珞兒,母妃知道,這些年拘你在身邊抑了你的性子、牽絆了你的步子。你本該,也是刀兒那模樣,是馳騁馬背的熱血男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