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睜眼醒來,四周圍著的都是爾玉宮的近侍,拿著關切的眼神看著我。
我驀地起了身,第一個反應是問:“福兒呢?”
他們喜悅的表情驟然淡了下來,都是低頭沉默以對。
於是我突然想了起來,福兒死了,那還是我昏睡以前的事情。
眼睛突然有些發酸發脹,我強抑製了自己,拿手拭了一下眼角快要流下的淚,問:“九珍呢,她還好嗎?”一直以來我心中最惦念最割舍不下的也隻有這兩個孩子,現在也隻剩下唯一的一個了。
“這……小帝姬應該還很好,隻是我們也許久見不到她了。”善善小心翼翼地措詞道。
我的心咯噔一下,意識到肯定是發生了什麼事情,緊張起來,善善見了連忙寬慰我說:“奶娘在帝姬身邊侍候著呢,應該沒有什麼問題,隻是我們沒能見到她而已。”
善善的這番話更是證實了我的預感,於是我沉聲問:“我生病的這段時間裏到底發生了什麼?”
宮人們麵麵相覷,一時無言,最後還是鏡明歎了一口氣回道:“權禹親王的軍隊已經占領了京城,他現在就在這皇宮裏。”
我大吃一驚,想不到在我醒來時聽到的竟然是這樣一個震驚的消息。
我久久地回味不過來,我昏睡了這一個月,對朝政毫無掌控的能力,醒來時竟麵臨的是這樣一個局麵。
但仔細想想似乎又不會太出人意表,隻可能是權禹王,隻能是這個一直掌控著軍事大權,又有那樣野心的人會做出這樣的事來。因為端豫王斷不會趁我之危做出那樣的事,隻有那個可恨的人會這樣。
但是我就可以這樣斷言端豫王是對的,權禹王就是錯的嗎?畢竟這個皇位實在太誘人,畢竟這個江山名正言順的皇帝已經逝世,畢竟早晚需要一個新的皇帝……如果我尚清醒,我會選擇誰?那是我自己都不確定的即位人選。但從心理上,我不能接受這樣的局麵,對權禹王這種篡權的做法是非常忌恨的。
“當時皇上發生了那樣的事,您又處於病中,老奴、鏡明、如意和菟絲等幾位近侍真是手足無措,總得想辦法處理卻又不敢聲張。最後還是鏡明想了一個辦法,叫求全以皇上的名義對外宣了一份詔書,說是您重病在身,聖上打算不離左右服侍,所以暫時無法上朝,責各部大臣按職行事。我們在爭取時間等您好轉再作決議,可是沒想到您一病就是一個月。”善善看我沉默不語,以為我怪罪他們,因此解釋道。
我搖了搖頭,其實這份詔書的主意並不差,可以很好的解釋我和皇帝為什麼都不能出麵的原因,那麼到底是在哪出了差錯,到底是誰走漏了風聲呢?
“那麼求全呢?”我問。
“死了……因為他知道的實在太多了。還有一些相關的宮人侍衛我們都處理掉了,就是怕有人把這個消息泄露出去,也不知道權禹親王從哪得到了消息,率領幾千精兵不出一個月就趕到了京都並且占領了整個宮廷。小小姐,奴才們愚笨,真的想不出更好的應對之策了啊……”
“而且在權禹親王進駐後宮的第一天,他最先做的一是拿到皇帝的禦璽,二是……您的鳳璽。”鏡明補充說。
我聽了真是心情複雜,不知道是該是憤慨還是哀傷。
“我們這些奴才實在是能力有限,本來也想到找朝中大臣們問問主意,或者是找南宮氏的族人,隻是鏡明說這樣做很危險……”我明白鏡明的顧慮,如果找南宮的族人商量這件事情,那麼恐怕我醒來時這個江山已經改名換姓了,但這並不是我所希望的。
我歎了一口氣,現在再去責問誰,或者想本來應當怎麼做又有什麼用呢。“你們無須自責,我不責怪你們,畢竟你們能想到做到這個地步已經很不容易了……隻可惜造化弄人。現在我不想別的,隻想先去看看我的女兒。”說完我起身披了件衣袍欲向門口走去。
“小姐……”他們阻止我還未來得及解釋,我就打開門赫然看見守衛在外麵的侍衛們。
他們拿身體阻擋在我麵前不讓我離開這間屋子,從來沒有人敢這樣對待我。我惱怒地喝道:“無禮,你們這些奴才在幹什麼?!”
他們什麼也不說隻是攔著我不讓我離開,身為帝國的皇太後我還是第一次受到這樣的侮辱,我竟然被軟禁了。
宮人一邊勸慰我一邊將我拉回屋子裏,“小姐,您的身體還未完全康複,不宜出門,您還是好好的歇一歇。他們不敢對帝姬怎樣的,您別擔心……”
我被他們攙著無力地坐到椅子上,不知道自己怎麼竟然淪落到今天這樣的地步。
三日後,權禹王登基為帝。
如此的行事匆匆,我想連龍袍都是叫人連夜趕製的吧,但分析起來這卻不失為明智之舉——早日確立自己的帝位,以免夜長夢多。
這幾天我被軟禁著,雖然依舊是好吃好喝的供著,每日也定時有太醫過來查看我的病情,但無論我問什麼,他們都三緘其口,顯然事前被嚴厲地交待過。
我沒有見識到這次的登基大典,但是我能想象得到太監是怎樣扯著尖細的喉嚨宣告權禹王受命榮登大寶,而這肯定說是大胤皇太後的旨意,末端肯定蓋有那鮮紅的鳳璽印章。
這幾天我什麼都不能做,我又想起了福兒。聽說昭嬌知道福兒死後,一點也不留戀自己的孩子,也自殺身亡了,她之前愚蠢的行為害了她的弟弟也最後害了她自己。而我一直在想福兒與朱妘到底是怎麼死的,那天他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我仔細回想以前後宮發生的種種,想從這些中發現些蛛絲馬跡,我隱隱地猜測到什麼,現在卻無法求證。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如果早知道終會有今天這樣一個結局,那麼我當初不惜篡改遺詔讓顓福登基又是為了什麼?顓福當皇帝當得並不快樂,可是這孩子一直為了我在努力,這我是知道的。隻是我內心清楚這皇位來得不明不白,所以才更加嚴厲地要求他,希望他不會辜負這奪來的皇位。
我與顓福的關係從什麼時候開始產生裂痕了呢?恐怕是從要求他大婚開始的。
可是這我難道做錯了嗎?男大當婚是天經地義之事,何況作為一個皇帝。
莫非我選擇朱妘是個錯誤?為了選擇這樣一位有利於皇權穩定的皇後,我甚至拋棄了自己家族的利益,沒有選擇玳君。
是因為他氣惱我拆散了他與玳君嗎?可是玳君無法生育還一直霸占著聖寵,後宮遲遲沒有子嗣,遇到這樣的情況我不該製止嗎?
朱妘和孩子到底是怎麼死的?到底是顓福殺了朱妘還是朱妘毒死了福兒?顓福又為何要殺害自己的皇後與孩子呢?
可悲的是我百思不得其解。
桌上地下已經滿滿都是黑字白紙,我執筆低頭繼續為顓福抄寫地藏經文,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近似懲罰。
夜已入深,而我輾轉反側怎麼也睡不著,也不可能入睡,我還不知道我女兒現在怎麼樣,有沒有受了委屈。
屋門附近的紙窗上映著兩名侍衛直直的身影,在這月夜顯得極為單調乏味,讓人不由得生出一些煩躁。
這時一個躬著身的人影小步地跑了過來,停到兩名侍衛麵前不知道說了些什麼,這兩名侍衛竟隨之離去。
一時窗外竟變得空落落的,我有些驚疑,沒有侍衛看守,是已經撤銷了對我的軟禁嗎?
我汲了鞋下床,想去看看究竟,這時門外突然站立了一個高大的身影,直挺挺地站在那裏,許久沒有動彈。
是誰?我躊躇著來到門口,摸索著打開了門。
外麵的月光照耀著那明晃晃的龍袍。
是權禹王,不,是新即位的皇帝。此時我已經有七八年沒有見過他了,本是應當他朝貢的年歲我也命顓福回絕了。
我連連後退幾步,他大步上前什麼也不說,直接將我打橫抱了起來,順便重重地帶上了後麵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