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輪到入嫿了。殷尚宮與剛才一樣,端起入嫿的香爐輕嗅,放下後殷尚宮頗公正地評論說:“初聞郡夫人的香,是一種清苦之味,很容易讓人放鬆警惕;然而過了一會兒,中苦之後甜膩之氣撲麵而來,讓人產生絢麗迷亂之感,無法拒絕。‘侍從’著重變化,很明顯郡夫人做到了這一點,此香選用了大量的辛料和香料,配量微妙,層次厚重,讓人回味無窮。不知此香的名字為何?”
“此香名為‘秋實’。”
“‘秋實’嗎?春日耕作,秋日收割,瓜熟蒂落,先苦後甜,的確貼切符合它的意思。”殷尚宮帶著讚賞說。
“不過”,殷尚宮話鋒一轉,“敢問郡夫人都采取了何種香料?”
“有沉香、丁香、甲香、甘鬆、占唐、杜衡、蘇合香、冰片、白芷、丁香皮、生結香、臘茶、山柰、青桂、青木、和羅、靈貓香。”
眾人聽了一片訝然,要知道調香並不是添加的香料越多越好,添加的香料越多,越難以駕馭。
“似乎是沒有麝香?”殷尚宮卻不關注這些,隻眯起了眼睛問。
“正是。”
“麝香雖說是輔料,但對於‘侍從’也算是必不可少。”殷尚宮語氣有些嚴肅,帶著一些不滿,又意有所指地說:“郡夫人變化了的‘侍從’雖然的確讓人驚豔,但是人不守規矩,便成不了方圓。若是任意妄為,自作聰明,實在是不可取的。”
“所以——以老奴愚見,這次的品香會還是六王妃的……”殷尚宮正說著,忽然聽見坐於席上的許家夫人掩著嘴,俯身欲幹嘔的樣子。
大家紛紛轉過頭看她,尚書夫人何氏慌忙起身,問她:“許家夫人,你怎麼了?”
“我沒事……就是忽然覺得胃裏不舒服……”剛剛說完,許家夫人又是一陣幹嘔。
有女眷看著她頻頻欲嘔的樣子,恍然嚷道:“許家夫人,你不是有喜了吧?”
席上許多夫人都是過來人,看許家夫人的樣子,紛紛認同說是。
“許家夫人,你……那個多久沒來了?”何氏問道。
看著許家夫人不好開口的樣子,何氏責怪道:“坐這裏的都是女人,你還有什麼不好意思說的?”
“大概……大概一個多月了。”年輕的許家夫人說。
“你這傻孩子!你這是有了啊!快快站起來,久坐著可不好!哎呀,你懷著身子還來品什麼香,這對孩子是頂刺激的,尤其是裏麵的麝香,所以你才有那麼嚴重的反應。”大家帶著關切紛紛埋怨道。
殷尚宮這時忽然想到,盯著入嫿問道:“那郡夫人特意不加麝香……”
‘侍從’需要加麝香為輔料她不可能不知道的。
入嫿回答說:“今日參席的女眷眾多,年輕夫人也有很多,秋天是豐收的時節,也是孕育的時節,因為想到這個可能,故摒棄了麝香,隻選用了靈貓香這味動物香脂。”
殷尚宮被觸動了一下,宮中對麝香最為忌諱,因無意或惡意佩用麝香而引起的後宮事數不勝數,有妃嬪因此而喪子,有人因用此而喪命,被牽扯的株連的更不在少數。
入嫿竟然能做到這一點,不愧是從小在宮裏耳濡目染的。不管她是出於善意還是出於自我保護,這樣對別人安全對自己也“安全”的香才無愧是今日第一香。
她曾聽許多人說,嫿夫人那樣的驕縱,先帝那樣賞識她,那樣多的人喜歡她不是沒道理的。就拿今日的事來說,許家夫人對她不知要生出多少好感呢。
殷尚宮若有所思,將香爐中的炭火點燃,將“秋實”放置在炭墟上,蓋好蓋子,一會兒便見從香爐上方的鏤空處逸出嫋嫋輕煙來……
她不知怎麼便想起了那香有十德,默念道:香有十德。感格鬼神,清靜身心,能除汙穢,能覺睡眠,靜中成友,塵裏偷閑,多而不厭,寡而為足,久藏不朽,常用無礙……
十月六日的品香因著許家夫人的孕事而歡喜結束,何氏還怕香料裏的麝香會傷著孩子,臨走前還細細囑咐她回府仔細找郎中瞧瞧,多喝些安胎固胎的藥。
在回芳園的路上,鵑兒和鳶兒議論說:“今天總算見到了六王妃,其實也沒什麼嘛……”
“話不能這麼說。”忽然見入嫿掀簾說,“蟬姬是個很聰明的女人。”
鵑兒和鳶兒有微微的詫異,很少聽到夫人能給別人這麼高的評價的。
又聽見入嫿說:“何況澹的眼光一向是很高的。”
接近黃昏時刻,入嫿在方形浴池裏沐浴。
這浴池還是上個月剛剛修建好的,正斌請了他工部的好友來作監工,當時她們還笑稱這實在是大材小用了。
不過這浴池造得還真是精致,水道也改造得極好,四方有荷花鯉魚噴頭汩汩吐出熱水來。入嫿在浴水中配了花瓣與香料,使得浴室香氣四溢。
忽然紙門被人拉開,夏茜進來說:“小姐,八親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