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益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第二夜的喊殺聲依舊,天光乍破,快活王卻還佇立在北午關之上。
第三夜過去,還是沒有任何變化。
那些盼著快活王快點去死的流民們,臉色越來越難看。以微弱的兵力鎮守北午關,連續三個日夜扛住了天下無敵的楚夜騎。這是什麼樣的存在?
直到第四天的時候,流民們已經不敢再用輕蔑的目光看向逃兵。
實際上白益和逃兵都知道,快活王應該是快要撐不住了。而他們不知道的是,此時此刻餘辜正騎馬朝著北方狂奔。
就在眾人縮在茅草屋裏和逃兵相顧無言時,遠方響起了號角聲。
白益轉頭看了一眼:“楚狂人發起總攻了。”
逃兵的臉色一沉,顫顫巍巍地爬起身來,朝屋外走去。白益的同伴立刻警覺起來,連忙拿眼神暗示他,這小子是知道自己要輸了打算跑路。
白益無所謂地瞥了同伴一眼:“那你跟他一起出去看看?”
同伴立馬慫了。
現在戰鬥又起,他們躲在茅草屋裏都未必安全,誰要是敢衝出去那指定是瘋了。然而這時,白益起身,跟著逃兵一起朝北午關走去。
流民們麵麵相覷。
快馬加鞭逼近北午關的餘辜,此時聽見前方喊殺聲四起,不由得焦急起來。
而此時白益和逃兵走近戰場,親眼看見楚狂人的軍隊推著巨大的雲梯開始攻城,楚夜騎的陣型展開,在平原上馳騁,北午關之上的殘兵敗將根本奈何不得。
連續守了三夜的快活王,如今雙目猩紅,顫抖著手用孤墳弓瞄準敵人。
但是他老了,也疲憊到極點了。
千機衛已經在先前大戰中全軍覆沒,如今他已經無力回天。
快活王依稀尋找著前方軍陣中楚狂人的身影,但還沒等瞄準,卻聽見身邊守城的士兵紛紛被對方的弓箭擊落。
殺聲震天,當快活王回過神來時,身邊的士兵全都已經殞命。
如今隻剩他一人,孤守在北午關城牆之上。
大風從天際刮過,吹起了快活王散亂的白發。他看著眼前黑壓壓的軍隊逼近過來,歎了口氣,再次握緊了孤墳弓。
戰場邊緣的逃兵看見了這一幕。
他撿起腳邊的一支長矛,眯起眼對準了楚夜騎。旋即他想起什麼,解下脖子上的圍巾,交給白益:“這賭局,最後是我輸了。”
但是白益卻推辭了:“不用給我了,去你該去的地方吧。”
逃兵苦笑一聲,捂緊圍巾。
旋即,他長嘯一聲,揮舞手中的武器衝入戰場。
一人,對千軍萬馬。
誰也沒有想過,一個天楚軍的逃兵,會成為最後站出來和楚狂人抗衡的戰士。
沒有人在意這個從戰場邊緣殺進來的逃兵。帶頭衝鋒的楚夜騎甚至沒有回頭看他,長槍一揮,滾燙的鮮血濺滿純白色的圍巾。
就在他發起最後衝鋒的同時,快活王也射出了餘生最後一支箭。
沉重的箭矢破空而出,寂靜無聲地接連穿透楚夜騎的鎧甲,然而最終還是在即將抵達楚狂人麵前之時,耗盡勢能。
殘陽如血。
當餘辜終於趕至北午關邊的懸崖,居高臨下俯瞰戰場之時,正好見到楚夜騎手中拋出的長矛,飛躍城牆,直直貫穿快活王的肩膀。
用生命守護著北午關的前朝第一軍神、天楚異姓王餘半生,耗盡最後的力氣,應聲倒地。
一瞬間,餘辜的大腦一片空白。
他茫然地看著空空如也的北午關,聽著城下楚夜騎山呼海嘯般的慶祝聲,恍惚得如墜夢裏。餘辜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幕。
然而快活王終是沒有再站起來。
良久,餘辜踉踉蹌蹌地下了馬,跪下,朝著北午關方向鄭重地磕了三個響頭。
北午關大戰,以楚狂人大獲全勝告終,在丟下幾萬具屍體以後,這條帝國的北方防線徹底被打穿。
沒有人會記得那個逃兵。
他早已被深埋在屍骨堆當中,緊握著的長矛卻依舊佇立在戰場上,那條被染紅的圍巾係在矛頭,肆意迎風飄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