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癡望著沉思著心事的出塵,駐住腳步。心中掙紮猶豫,要送她回到子謙身旁嗎?要嗎?去?不去?思慮不定。
出塵已走至“姻緣樹”前,一張張望著那上麵的紙箋上的話語。姻緣樹是寺院裏擺出來供香客們祈求姻緣,掛心願的一棵綠樹,四季常青。這是自己入寺以來,第一次發現有這株“姻緣樹”呢。
原來從前的心意不同,竟從未注意過它。
樹上掛滿了世間癡男怨女的心願。小小紙箋上,昭示著各人的心意。
願郎君永愛我。
願與她舉案齊眉。
願與他共結連理,永世為好。
願與之白頭偕老。
願世間有情人終成眷屬願……
願……
出塵心頭觸動,以手撫過那一張張隨風輕飄動著的紙箋。
願……多麼美好的心願。而自己,也有心願呢。
行癡遠遠地望著出塵,她對那棵樹留連忘返,滿心癡往。心中舉棋不定的那粒棋子,已然落定。他已明了。
回到房中,出塵一直靜默不語,滿懷心事。
行癡試探地又提起子謙,“他,因為找你不著,已相思成疾,前日,我一整日不在寺中,便是奉康太後之請,為子謙念經去了。眾人都隻當他是被邪魔所侵,我卻看得明白,他,隻是因為你。已好幾日不思茶飯了,不知身子可抵得住。終日裏除了上朝時勉強打起精神,其它時刻,無不都懨懨的。”
“很嚴重嗎?”出塵急問。
“世間最嚴重的病,莫不是心病。”
“但他的確並不喜歡我了。”出塵歎息,“同一個不喜歡自己的人在一起,我不願意。”
“子謙親口和你說了?”
“你不知道,那一日,他帶著諸多妃嬪到疏影小築去……”出塵再也說不出來,眼圈刹時便紅了。
解鈴方需係鈴人。行癡搖頭出去。
傍晚,出塵坐在房裏望著門外的菜地發呆。耳畔忽地響起呼喚聲,“出塵。”
是在夢中麼?出塵麵上露出一抹微笑,毫無反應,再癡癡的夢下去吧。“子謙。”口中喃喃地念著他的名字,“執子之手……”麵上仍是癡癡地笑。
“你怎麼了?”子謙焦急地握住她的手,見她一身僧袍,心刹時便駭住了,“你?出家了?”卻也不想,這裏的出家人都是和尚呢,是寺院呢。
手上一片溫暖,出塵征征中回過神來,見來人,立時便淚流滿麵。忽地想起前塵往事,又掙脫他的手,背過麵去不理他。
“是我不好。行癡都同我說了。是我不好。”子謙從身後輕輕擁著她,語帶哽咽。
出塵仍不理他,然而卻不能抗拒他的擁抱。這樣的懷抱,在瀕死的那一刻,她所想的,豈不正是這個懷抱,那一刻,有了這個懷抱,便死而無憾。
“行癡說你怨我,怨我不去暴室救你,怨我怪你害了楊貴人,怨我,將你一人留在疏影小築。我亦知你怨我,你一歎息,一蹙眉,無不都令我心痛。”
“但你仍那般對我。”出法終於開口說話。
“我。”子謙擁著她輕輕道來。“你與紫伶入暴室那一日,幾位大人拉著我議政務。終於議完,我急回宮去看你,方才知曉整件事情。我趕往暴室,中途卻被皇後攔下,她身後跟著其他幾位妃嬪。她們極力陳詞,讓我不能壞了後宮規矩。我不管不顧,仍執意前去。哪知道,朝中幾位大臣,居然也知曉了此事,一時間,十幾位朝臣跪在我麵前,勸我三思。道事關重大,胡娘子歿去之事又證據確鑿,不能因我對你有情,便壞了綱常。
我心裏信你,知這其中必有冤曲,然而幾十張口,紛紛逼向我,直僵持了一個時辰,我,到底是不得不妥協了。救不了你,我心中焦急,叫小陳子去囑咐暴室丞善待你們,一麵再想法子放你們出來。後來才知道,那一名看婦,竟不聽小陳子的話,那也便是不聽我的話,想來,是被人收買了。你病著仍讓你去舂米。幸得母後及時下旨,救了你出來。他們雖不願,但到底母後出手,也不敢再說什麼了。
我一國之君,竟連心愛的女子都保護不好,想至前前後後,你所遭遇到的一切,母後一語將我驚醒,她說,若想保你安穩,唯有疏遠於你。靠近你,便是將殺機帶給你啊!我想來也,胡娘子之事,不是明證嗎?便也忍住不再去看你,哪知道,竟還有人算計你,見你每兩日便去碧波池采蓮,有意讓楊貴人知曉碧波池所在,楊貴人思鄉情切,便泛舟池上。
這一切,我都明了,楊貴人後來也和我說了,你拚死救她,不顧自己不識水性。可為了保護你再不受人算計,我隻能故意不知,將整件事怪罪在你身上,好讓人人知道,我已不再喜歡你。”